萧词暂时走不了了,后脑勺着地,人当场昏死过去。
被花瓶碎片扎破的大腿鲜血直流,傅清吓得呆在原地,最后是傅眀霁跑出来拨打120。
萧词被送往医院处理伤口,傅清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休息椅上,嘴里一直念叨着“不是故意”之类的话。
她恨萧词,也爱萧词。
傅眀霁走到她身边坐下,语气很平静:“你们离婚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傅清眼睛瞪大,保养精细的眼角藏着掩盖不住的细纹。
傅眀霁盯着泛光的地板,声音冷清:“这样的婚姻有意思吗?”
傅清内心反驳:当然有。
从她嫁给萧词就一直过得不顺心,这辈子大概都会如此,萧词不让她如意,她也不会轻易放过萧词,大不了两人纠缠到死,谁也别想甩掉谁。
知道儿子不跟自己同一条心,傅清不再说话,沉着脸靠在墙边,拒绝跟他沟通。直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傅清才站起身。
“患者颅内出血,暂时留院观察。”
傅清不懂医,听到医生描述的情况,当下身形一晃,把心里话吐露出来:“我只是推了他一下,怎么会这么严重。”
见多识广的医生听到这话也是眉心一蹙,人的大脑很复杂也很脆弱,情况严重的甚至会致死。经病人儿子叙述,夫妻俩因为产生争执才发生误伤。
傅清忐忑了一晚上,幸好萧词在天亮时清醒过来。
脑袋晕眩,右腿也缠着一层层纱布,萧词缓了半天才想起晕倒之前发生的事。
他跟傅清感情不和但从来没有动过手,昨天那一推,差点把他这条命都送走。这让他忽然意识到傅清情绪失控时的可怕,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等身体恢复,他一定要跟傅清断掉夫妻关系,唯一的儿子也不能再留在这个可怕的女人身边。
白天又做了一次检查,医生询问了一些身体情况,建议他先用药物治疗。傅眀霁全程陪同,傅清迟迟没有露面,萧词乐得清闲,也趁机打探儿子的想法:“眀霁,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吧。”
“还好。”吃穿不缺,只是不自由。
傅眀霁是个聪明孩子,萧词也懒得跟他打马虎眼,开门见山地问:“如果我跟你妈离婚,你跟谁?”
对于萧词的想法,傅眀霁并不感到意外,坦然道:“我马上就成年了。”意思是到法定年龄,他谁不再需要监护人。
“你妈妈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萧词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他,“我想带你出国。”
傅眀霁顿了一秒:“还没参加高考。”
萧词毫不犹豫道:“这些都是小事,我都可以帮你安排。”
“所以我们把妈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是个成年人,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傅眀霁沉默片刻:“我不出国。”
他赞同父母离婚,但如果现在走了,就等于跟萧词一
起背叛母亲。纵然他厌烦现在的生活,但他更明白自己是傅清的精神支柱。
萧词抿嘴,对儿子的回答有些不满。他现在躺在医院是为了谁?结果人家并不领情。
他这辈子挺失败的。
年轻时没有抵住权势诱惑,当惯了少爷的他吃不了底层生活的苦,因此放弃了心爱的女人。后来联姻娶了一个极端的妻子,生下来的儿子跟自己也不亲。
到现在这个年龄,萧词已经没有太大的欲望,只剩下各种遗憾。
为了保证身体健康,萧词暂且留院观察,傅清一次都没露过面,傅眀霁请了一个护工照顾他。
萧词对这个儿子有怜惜之情,却没有父子之间那种浓浓的血脉羁绊,回头想想大概是因为傅眀霁每次都选择了母亲。
而他跟傅清注定一辈子不合。
萧词在医院病房待了一周,腿上的伤口开始结痂,脑袋晕厥的情况也逐渐消失,医生在评估之后同意了他的出院申请。
萧词的腿还不便行走,由护工推进电梯,到达一楼时,外面排队的人几l乎把电梯门口堵死。
“麻烦让一让。”
大家看到坐轮椅的,纷纷往旁边散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萧词的轮椅从人群边经过,忽地被地上的东西吸引视线:“等等。”
轮椅停在原地,萧词指着轮椅侧面:“谁的身份证掉了。”
他现在视角低,刚好看清楚证件照是少年模样。
护工弯腰捡起来,对着身份证念道:“许闻洲。”
许闻洲?
这个名字最近出现在他耳边的频率太高了,萧词正想伸手去拿,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你好。”
萧词抬头才看清眼前的少年。
他大概一米八几l的身高,藏青色薄款夹克衬随性敞开,浅色牛仔裤宽松自然。
萧词从这名少年身上看见一种沉着的气质,那双黑到发亮的眼睛莫名让他想起记忆里的那个人,她也总是用那双清冷的眼睛望着他。
“这是我的,身份证。”
这句话是许闻洲对着护工说的。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初三毕业前拍的,距离现在变化不大,明眼人一下就能分辨。
护工把身份证递到萧词面前,萧词确认后点点头,护工便把证件还给了许闻洲。
许闻洲的视线移到男人这边:“谢谢。”
另一部电梯到了,他头也不回踏进人群。
萧词盯着少年的背影看了许久,脑子里回放着身份证上的信息。
许闻洲,景阳市沁水县人,还跟他儿子同年同月同日生……
萧词没有回傅清所在的那个家,而是去了他多年不曾踏足的一个公馆。他曾经跟心爱的女人在这里度过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分开之后他就不敢再踏足,试图把那段青葱岁月永远封存。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大量回忆涌入脑海……
他喜欢的女人叫做楚新月,也是沁水县
人。
那年他跟朋友看遍了世间繁华,听说沁水县的梅花盛开,就想远离尘嚣去体验一段闲云野鹤的生活。
梅花树下,他对那个气质清冷的女人一见钟情,可他使出浑身解数搭讪也没能让女人开口说话,朋友笑他出师不利,反倒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他追上去假装偶遇,才知晓女人天生无法言喻。
相处之后,他发现楚新月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反而有颗柔软的心,这种反差令萧词更加新奇,两人的感情也在日渐相处中升温。
然而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当他信誓旦旦牵着楚新月的手回到萧家,扬言要娶她时,父母笑他天真。
他以为自己是话本里“不要江山要美人”的英雄,现实却给他重重一击。在女人和金钱地位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楚新月很有骨气,清理掉自己所有生活痕迹离开了公馆,他也接受家族安排跟傅清联姻。
从订婚到结婚准备了半年之久,他每日都沉浸在跟楚新月分手的悲伤之中,婚礼前夕,他被朋友灌了酒,实在忍不住跑去沁水县找楚新月。
久未见面的两人在清凉河畔静静对望,他再也难掩心中思念,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那天晚上具体发生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第一天早晨被无数通电话催醒,看到满屋狼藉,以及楚新月留下的诀别信。
楚新月在信里写到:我们的生活环境有天壤之别,那不仅仅是物质金钱可以填补的,即使现在因为爱情走到一起,将来也会互生怨怼……我要离开这里了,勿找,勿念。
楚新月在信上写了很长一段话,叫他以后不要再找她,就让那段美好的记忆停在过去。萧词捏着那纸信在窗边坐了很久,最后回拨了萧家的号码。
跟傅清结婚后,他没再打听过楚新月的消息,用纸醉金迷的生活麻痹自己的思念。再后来沁水县拆迁,那片梅林也夷为平地,他派人打听消息回来,说是楚新月远嫁他乡,早已不在景阳。
人总是那样不知足,对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念念不忘,在国外宿醉的时候他经常想起那段桃花源一般的过往,像在做梦。
要不是尘封在公馆的痕迹证明着那段真实发生的往事,他真不知道还要去哪里找寻楚新月的身影。
楚新月,许闻洲,沁水县。
他将脑海中的碎片逐渐拼凑,忽然生出强烈的探知欲。
不等脚伤恢复,萧词立即联系可靠的人陪自己一同前往沁水县。当年的村民已经靠拆迁搬进城区,他们走访多户人家才从年过花甲的老人口中探听到有用的信息。
“新月啊,我记得那姑娘,长得可水灵了,我儿子还追过她呢。”
“人家哪里看得上他哦,后来嫁给镇上那个木匠。”
“你问叫什么名字?”
“记不得咯。”
老人耳背,断断续续答了几l句。
这时一个背着钓鱼工具的中年男人踩着满脚泥踏进门:“许清风。”
他就是老太太口中那个追求过楚新月的人,当时很多人喜欢楚新月,有的担心她把哑巴的毛病遗传给下一代,不敢追还故意抹黑楚新月的名声,当时最护着楚新月的男人就是许清风,最后如愿抱得美人归。
萧词深吸一口气:“他们现在在哪里?”
“早死了。”男人把那堆湿淋淋的工具放在地上,“许清风没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还生了个那么聪明的儿子,结果人没了。”
萧词眉头紧皱:“他们有儿子?”
“是啊,那男娃聪明得很,搞不好以后还要考个状元。”许清风跟楚新月就葬在沁水县,许奶奶跟许闻洲每年都回来祭拜,老人家逢人就夸自己孙子考试第一,“考状元”的趣话就这么流传开。
“那,楚新月呢?”萧词紧张地等待答案。
蹲在地上的男人扭头嗤笑一声:“刚才不说了吗,早死了。”
“死了!”萧词瞳孔放大,四肢近乎僵硬。
可笑他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楚新月却早已不在人世,莫大的悲哀油然而生,萧词神思恍惚,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儿子叫什么名字?”
男人告诉他:“许闻洲。”
消息碎片越来越多,距离真相又进一步。
萧词花钱动用人脉查到楚新月跟许清风结婚时间,也就比他跟傅清举行婚礼的日子晚了一个月。
当年他心死如灰,在新婚夜醉酒跟傅清发生关系有了傅眀霁。而许闻洲恰好跟傅眀霁同一天生日,算起来时间刚好对上。
那个钓鱼的男人说楚新月眼光高,谁也看不上,却在他们见面的一个月后嫁给许清风,难道就是为了掩盖孩子的事情?
碎片在这瞬间拼成一条完整信息,萧词心跳若狂。一定是这样!不然楚新月为什么匆匆嫁人,为什么要给儿子取名意义特殊的“闻洲”。
老天待他不薄,冥冥之中把楚新月留下的血脉送回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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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洲,医生怎么说?”
今天是许闻洲去医院复查的日子,许奶奶在家里做好午饭等他回来,手里摆弄碗筷,嘴里不停询问他的情况。
许闻洲放下医院的药袋:“心理障碍。”
开学之前奶奶就督促他去医院做了头颅核磁等相关检查,排除是身体疾病导致的口吃之后,他挂了一名权威心理医生的号。
小时候因为妈妈不会说话而被嘲笑,他的语言系统像不受控制一样变得结巴,加上母亲去世时遭遇巨大的悲痛和压力,刺激到神经。
许奶奶能接受的信息量有限,最关注的就是:“能治好吧?”
许闻洲点头:“医生说,希望很大。”
这两年他没再回避跟人沟通,能流畅说出的字数越来越多,特别是跟倪漾讲题那段时间,不自觉就改善了。
现在就是药物辅助治疗,以及要“多说话”,例如回答奶奶的问题,他习惯点头或者“嗯”一声,刚才则是特别注意才多说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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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们有没有发现,许闻洲好像不结巴了?”
有人谈及话题,趴在桌上睡觉的倪漾睁开眼,歪着脖子去看旁边阅读建筑史的男生。
这种多看一眼都要打瞌睡的文字,许闻洲居然看的津津有味,除了手指机械翻页的动作,眼神都不曾从书上离开。
他太过认真,几l乎钻进了书眼里,倪漾偏不让他沉浸,伸手戳了戳男生的胳膊:“许闻洲,商量个事儿呗。”
待他满眼疑惑地看过来,倪漾从抽屉拿出一张干净的试卷:“把我英语卷子做了。”
“为什么不自己,做?”他开始训练说话之后,断句有点奇怪。
倪漾单手撑起脑袋:“懒得动。”
非常朴实无华的理由让许闻洲拧起眉头:“你的新老师,不管作业?”
倪漾拎起卷子在他眼前晃荡,声音发嗲:“哪有什么新老师,只有小许老师呢。”
那卷子在他手背上来回拂动,一下又一下剐蹭他心尖:“我已,已经不,不是了。”
他紧张了。
嘴巴不受控制,吐词磕磕绊绊。
倪漾满意地笑。
她就喜欢看不露声色的许闻洲被逗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算了。”她随手把卷子往后一递,指着后桌的张鑫,“那个谁,帮我做张卷子。”
不等张鑫伸手,许闻洲已经恢复冷静,拦住她的动作,沉声道:“自己做。”
张鑫以为倪漾会生气,却见她笑容不减地把卷子夹进书里。
倪漾对许闻洲的容忍度似乎过于高了,这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性格。
这段时间很多人说许闻洲变了,曾经那些笑话他结巴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张鑫心里不舒服极了。
自打要上晚自习,他们辞去了在体育馆兼职的洒扫工作,张鑫少了一笔生活来源,问许闻洲有没有什么门路。许闻洲说没有,可他明显发觉许闻洲的生活条件改善许多。
老旧的自行车换成崭新电动车,一直在穿的旧衣服也变成了新衣服。
他忽略许闻洲是因为长个子才买新衣服的原因,固执地认为许闻洲有赚钱的法子,只是不愿意跟他分享。
熬到星期五的下午,张鑫早早收拾好书包,从许闻洲离开教室就一直跟在他后面。
许闻洲骑车回家途中遇到摔跤的女孩,他停车扶了一把,那小女孩跟他比划道谢,许闻洲用手语回应。
坐在车里的萧词看到这一幕,眼神一下子充满温情,许闻洲真是像极了他的母亲。
萧词再也忍不住,提前下了车。
许闻洲正要重新启动车子,一个穿着得体中年男人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你是许闻洲吧?”
男人名叫萧词,自称是他母亲的故友,想请他吃顿饭。
许闻洲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沉声拒绝:“我妈妈已经走了,很久了。”
“我知道。”萧词脸上的悲伤不作假,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认亲的念头,“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没能联系上,去你们家乡打听了很久才找到你。”
“找我有事?”
“我跟你妈妈曾经关系很要好,很遗憾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所以想来看看你。”
许闻洲并不认为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关系能好到哪去,男人见他不信,赶紧从怀里拿出两张旧照片,背景是沁水县,照片里有三五个男女,而他妈妈每次都跟眼前这个男人站一起。
“这是沁水县,这是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旁边的人就是我。”萧词指着照片。
许闻洲盯着照片,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跟他记忆饱受病痛折磨的妈妈大相径庭,不过他家里一直收藏着妈妈跟爸爸结婚时的合照,上面的笑容跟这几l张合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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