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打墙

然而—

当高长陵攀上一处峭崖，整个人呆住了。

远处低洼平坦，灯火璀璨，却不是小镇是哪里？

昆吾山在小镇以北，一路向北，遇山翻山，逢岭跨岭，自信没有走弯路，历经两个多时辰，却兜兜转转又见到小镇灯火。

而且从所处位置判断，目前所在位置，正好在小镇南边阆风岭。

这片山岭出产药材闻名。

难怪早前见瀑布深潭熟悉，敢情那个地方他以往去过，正好位于南边，也是他去过离小镇最远的边缘。

往北走，怎会出现在南边？

高长陵怎么也想不明白，即使迷路，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方向。

鬼打墙！

他回忆起老人说过的话：

小镇神异，就像一座没有围墙的监狱，不走大门，永远会在小镇周边打转。

儿时夏夜歇凉时听过的话，他很早就抛在了脑后。

如今亲身经历，他开始相信……

通过大门出镇的机会把握在三大家族手中，封家就是三大家族之一，他根本没有这个机会。

既然走不掉，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至少现在拥有来自剑魂的力量，再不济，也能多杀几个够本。

刚刚撬开大蛇鳞片，铁钎已经弯得不成样。

得回铺子取把剑。

……

西北坡寂静无声。

铁铺笼罩在夜色中，旗招风中飘扬。

成色尚新的招牌。

“高家铁铺”四个银色隶书大字，在稀薄星光下闪着微光。

这四个字，还是请镇上唯一的教书先生亲笔题写。

今晚过后，铺子还存不存在都得打个大大问号。

高长陵苦笑着，打开铺子大门，点亮油灯，从摆放整齐的搁架上，挑了把最满意的作品，抱了块磨刀石，去铺子空地另一边的小溪旁，仔细把剑磨了一遍。

等他换上干净衣服，将剑插在腰带上，打算去封家大宅时，从小镇另一边传来了阵阵钟声。

十二响。

夜半，子时。

小镇顿时热闹起来，大街小巷灯火通明。

镇门开了。

高长陵为这一天准备多年，期待着六年一度的收成，此时却已没了心思。

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有客到。

“这么快！”

高家铁铺与小镇大门离得最远，通常客人一路逛来，走走停停，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

开镇即至的客人，多半目标明确。

高长陵迎向来客。

是个头戴斗笠的少女。

身材曼妙婀娜，脚步比猫还轻灵，腰后斜横一把剑，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清白皙的下巴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这里是高家铺子吗？”

少女嗓音很好听，像极了百折锤炼的钢铁，材质达到理想状态后，敲打时发出那种清澈干净的声音。

“是的，我姓高。”

高长陵回答有些刻意。

少女抬头，露出了雪白无瑕的脸庞。

五官说不上完美，组合在一起，却令人移不开视线。

“……”

“怎么黑灯瞎火的，不打算做买卖？”

少女好奇地问。

“东主有事。”

高长陵不想说太多话，怕泄了一口气。

打算拼命的人，都靠一口气撑着，泄气如泄胆。

而且封家大宅豢养着好几十名护院，突然袭击效果更佳，等封家反应过来，事先调集人手，也许能杀几个，但未必能让封老爷子痛苦。

护院都是家奴鬟婢后代，对小镇豪门大族来说，死几个家生子，跟死几只家里喂养的猫狗没啥区别。

他更想干掉封家嫡子，当然直接干掉封家老爷子更好。

可少女没打算放他离开。

“我找高大师。”

“这里没有高大师，只有高铁匠。”

少女瞪着眼，脸上带着愠怒。

看起来不喜欢别人跟她开玩笑。

高长陵本来就没开玩笑。

少女打量着他。

稀薄星空下，无鞘剑散发着淡淡青光。

“你身上有杀气，也有血腥气，打算去跟人拼命？”

高长陵诧异不已。

明明刚才在溪水里仔细清洗过，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少女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不过，能来小镇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跟你有关系？”

少女道：“当然有，我来找高大师，你说你姓高，又从高家铁铺出来，即便不是我找的人，也应该知道高大师下落，如果你死了，我上哪儿找去？”

她很不讲理，却让人无言以对。

高长陵以手挠头，“凭啥诅咒我死，我们都没见过面。”

少女双臂环抱胸前，一脸鄙夷说道：

“就你这三脚猫水平，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拿几条棍棒，便能让你近身不得，还想跟人拼命，练练再说吧！”

一番话把高长陵糟蹋得一无是处。

不过，的确属实。

他自己都没信心，唯有一腔热血，必死意志而已。

他的心气顿时弱了几分，无奈道：

“你想找的高大师已经过世，我是他儿子。”

“噢——”

少女有些失望，又问：“高大师的手艺你学了几成？”

“十成。”

被少女泼了盆冷水，高长陵情绪低落。

不逼到悬崖边，谁想真与人拼命。

他才十七，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青春阶段。

他有很多梦想，比如挣钱，比如娶妻生子，比如过小镇东边大宅那些人的生活……

见他怔怔不说话，少女又道：

“想请你帮忙，身上没带足够的钱，所以可以帮你做事交换。”

高长陵眼睛一亮。

“帮我杀人？”

“不行。”

少女摇摇头，“晨曦镇有规矩，进来之后，所求之物皆需你情我愿，公平交易，不得以任何方式威胁并施以暴力，否则一律驱离，永世不得踏入。”

“晨曦镇？”

这个名称高长陵感到陌生，小镇土生土长的人似乎从来不提。

“进门就得两枚七喜鬼金钱，谁肯把钱扔进水里。”

“七喜鬼金钱？”

小镇只流通两种钱，一种较大，叫大子，上面有，福、禄、寿、财、宝、喜、庆七种图案；另一种较小，就是外圆内方小孔光钱，就叫小子。

高长陵就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什么都感觉新奇。

“这都不知道？”

少女也觉得意外，不过很快想通了，闭塞的小镇不清楚外面对他们的称呼，并不特别奇怪。

她来的那个地方，自己人叫法与外界也大不一样。

“呃，这个不重要，重点是，如果你帮我，我可以帮你。”

高长陵犹豫着。

关键他不想封家人主动上门。

那样会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