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佛庙

年轻道人再次消失在门框后面。

阿竹掌心轻推剑首。

呛——

剑入鞘。

高长陵感觉到身上压力消失，这才来到门口。

门外空无一人。

“这……”

高长陵倒不心痛那把剑。

论品质，做工，那把剑在搁架上只能排最末。

理由很简单。

那把剑是铁铺重建后，第一次开炉，锻打出来的第一把成品。

前面的客人之所以没挑走，正因为这把剑做工粗糙，剑身上的花纹极其凌乱。

本钱，也就一块精铁，加半日工夫。

精铁也是自个炼的。

阿竹把瓶子递给他。

“如他所言，瓶子里的丹药，品质上乘，如果搁外面，价值不菲，肯定不低于你那把剑的售价。”

“真的！”

只要值钱，高长陵眉毛扬起。

“有什么用？”

阿竹想了想：“救命。”

她似乎不喜欢多嘴。

高长陵将药瓶揣好。

“看来不会有人再来，我得回家，你也一起。”

阿竹瞪着他。

他赶紧解释。

“我家离得不远，有空屋。”

逃也逃不掉，拼命又失先机，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高长陵拎起一麻袋小铜子，领着阿竹往山坡下镇子走去。

他家就在山坡下不远。

小镇边缘。

一个叫侘傺巷的狭窄巷子。

不比小镇中心灯火通明，巷子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

高长陵走惯了，也没打灯笼。

少女跟在身后，不远不近，黑夜似乎对她完全没有障碍。

高家小院不大。

侘傺巷住户都是中等人家，比不得东边青木街、雷鸣街深宅大户，又比锣鼓巷、泥瓦舍家宅齐整。

两人进了院，高长陵点起油灯，给少女收拾出一间房，让她住下。

自己则进了另一间，关上门，也无睡意。

今日经历了这么多，哪还睡得着觉。

索性坐在床上清点今日收获。

虽然没有开张顶三年的量身定做收入，十七把普通成品剑的售卖，还是收获了五千一百个小铜子。

加上一套逃命身法，一枚不知是何用途的丹药。

细算起来，收入相当丰厚了。

小镇这种地方，如果省吃俭用，过上一两年不成问题。

当然封家和天照城能不能给一两年机会另说。

增强保命技能才是正理。

他盘算好了。

明儿一早，先去把小子换成方便携带的大子，然后进山，猎杀神兽，争取获得更多灵元。

窗外虫鸣蛙叫，静谧安宁。

小镇西面有座佛庙。

说是佛庙，也就一间小小的佛堂而已。

连个名字都没有。

原本大门两边的一幅浮雕对联，早被风雨剥蚀。

依稀可见：

莲花……香，佛……普照……境

法……洒，慧日……悬般若……

堂上只有一尊不大的石雕坐像，袒胸露怀，袈裟轻笼。

石供桌上的香炉里只有尘土枯叶。

不见香火。

香炉旁却放有崭新卷轴，不染半点尘埃。

金光闪现。

佛堂亮如白昼。

供桌上卷轴如神人虚持，飘然而起。

下一刻，便有僧人现身，手握卷轴，鲜红袈裟熠熠生辉，九环锡杖叮咚若梵音。

宝相庄严。

卷轴凭空展开，僧人注目观看。

少顷，他抬头望向佛堂外夜空，神色略带忧思。

当他走出庙门。

金光退散，鲜红袈裟变成了灰布僧衣，掌中九环锡杖消失不见。

僧人缓步前行，无声无息。

脚不点地，如凌空虚步。

走进侘傺巷。

僧人在高家院子门外停步。

侧脸望向院内。

仿佛能透过院墙，看穿里面的一切。

院内一灯如豆。

少年盘坐床上，仔细清点堆成小山也似的铜板。

僧人单手竖立胸前，口中喃喃低吟。

片刻后，又缓步离开。

穿过巷子，走上一条宽阔大街，依稀可见前方璀璨灯火。

各种各样的声音，随夜风送来。

再往前，就是小镇商铺林立的十字街。

这条街热闹得很，街道两旁摆起了各种各样的摊子，山里土产，各种吃食。

街旁铺子敞开大门，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小镇特色产物，门口站着招徕客人的伙计。

一个个鹰眼锐目，恨不得把所有过路外乡人都拉进铺子逛上一圈。

今年入镇的外乡人不少，镇上居民早做好了准备，尤其十字街附近住户，把家人都安置去了亲戚家，腾空宅子，将住宅租给外乡客人。

门额上挂有“重安”金字招牌的铺子，相对冷清。

门外没有揽客伙计，铺子里灯光昏暗。

偶尔见一两个人空手进出。

僧人穿行热闹街市间，走进了这间铺子。

只一灯昏暗。

摆在比普通还高的柜台上。

连货架都没有，也看不见任何货物。

柜台后依稀有张蜡黄的脸。

如果胆小的人看见这张脸，晚上能做噩梦。

“大师来换钱？”

僧人摇摇头，径直走向挂着布帘子的侧门。

“非本铺伙计不得入内。”

柜台后的人提醒了一句，却未能阻止僧人脚步。

他撩开门帘，却没有马上进去。

“今年离开的人不少？”

僧人像在对着漆黑的空气说话。

片刻后，黑暗中才有人回答，嗓音沧桑：

“累积多年，自然不少。”

“好像有人死了？”

“世事无常，各安天命。”

僧人沉默。

门帘后苍老的嗓音又道：

“来得有点晚？”

“有些庶务耽搁，不过不妨事，两天后把考事录交给你。”

“那边现在挺乱？”

僧人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没回答屋内人的提问。

“一帮不事劳作，只会吸人骨髓的秃驴，能不搞得一团糟。”

身后突然响起说话声。

僧人扭头望去。

一个年轻道人坐在门槛上，脱了鞋在那儿揉脚。

头上戴那顶如意冠，在昏暗灯光下散发着胧月光华。

“你想打架。”

僧人怒目而视。

年轻道人鼻中哼哼，满不在乎。

“揍你没意思，跟一个皮糙肉厚，只会挨打的秃子打架，不如找张床打神仙架有趣。”

“你可以挑个地方。”

年轻道人呵呵，穿上鞋站起身来。

“逗你玩呢！”

僧人背过身去，口宣佛号，不再理会道人言语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