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士

客人乍看不少，掏出真金白银入手的只有那么些人。

刀剑搁架上三十余把刀剑，僅少了一半有余。

先前吵吵着打算全包那位锦衣玉裳后生，挑拣半天。

最后只拿走一刀一剑而已。

掏钱时把每个小铜子都数了又数，生怕多掏一个。

与平日里街上抠抠搜搜买菜大妈看不出区别。

遭致旁人无数白眼。

“谢少东，咋不直接包圆了呢！”

“干你屁事。”

一众哄笑声中，后生拿了刀剑扬长而去。

客人渐稀。

高长陵拿来装小铜子的口袋也越来越沉

最后只剩一个头顶古怪式样道冠，道袍洗得白不不白，青不青的年轻道士。

蹲在刀剑搁架前，弯曲手指，关节敲击每把刀剑。

好像能从略微不同的声音中听出好坏。

末了，还鼓起贼兮兮的眼睛，打量斜倚铁砧旁那把磨好的剑。

“那把剑咋卖。”

高长陵当然不会出售。

钱财哪有命重！

年轻道士好像还非此剑不买的意思。

走过去便拿。

高长陵抢先一步把剑取了，反手别在腰后。

“非卖品。”

年轻道士笑眯眯看他。

“小伙子这里不还有十来把剑，做生意别那么死心眼。”

其实这把剑与搁架上的货品相差无几。

打磨一把剑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可高长陵心思本来就不在这上面。

封家人随时可能下手。

山坡上客人一散。

万一忽施偷袭，哪有功夫打磨。

拼命也得有趁手兵器。

他有些不耐烦。

“不卖就不卖，道长若看不上，出门左拐。”

年轻道人也不生气。

单手竖在胸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福生无量天尊，和气生财……”

高长陵又气又好笑。

“你这道长，学哪家道法，乱揉一气。”

镇子虽小，镇头道观，镇尾佛庙，加上镇上学塾。

可谓儒释道齐全。

观里佛庙无人主持。

镇上也不见有人磕头烧香。

不过人人会念那么几句佛道咒语，什么唵嘛呢呗咪吽，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谁都会念，就是说不出所以然。

自然明白道士不念阿弥陀佛，和尚不称无量寿福。

年轻道士一脸正经。

“我学三教合一，法不分门第，神不论轻重，能请、管用就行。”

高长陵扑哧一笑。

“没听说过。”

开始逐客。

“不跟你鬼扯，我要关门，要买就买，不买明儿请早。”

“小哥真不会做买卖。”

年轻道士口中唠叨，又扭身回搁架挑选。

不知何时。

阿竹出现在门口。

斜倚门框，反手按剑。

“有杀气。”

年轻道士像脑后生了眼睛，并脚一跳，顺势转身。

双手一前一后捏了个古怪手势，脚下金鸡独立。

“别动手啊！贫道修行多年，十八般武艺样样粗……不，精通，一身内力气壮山河，反弹出去，伤了五脏六腑，那可是咎由自取。”

阿竹啐了一口。

“内力，还接化发呢！接一剑试试。”

说话间跨过门槛，身如鬼魅。

那年轻道士单腿一蹦，跳到了门槛外面。

依旧摆了个单腿金鸡独立，只不过换了条支撑腿，尖着嗓子喊：

“小子，贫道身上有你高家铁铺取剑信物。”

高长陵微怔。

他所知的取剑信物，只有一件。

对应正是“九重楼”。

过去了十八年，莫非委托人来了？

脸上不露神色。

若真有信物，出示即可。

何苦装神弄鬼！

“什么信物？”

外乡人诡计多端，天晓得是不是使诈。

阿竹也没放松警惕，挡在高长陵身前。

年轻道人放下架势。

伸手入怀，掏摸半天，手拿出来时，飞快一晃，随即伸入襟。

手心确实拿了件东西。

却看不清拿是是个啥！

高长陵了然。

高家铁铺给出的信物，是以委托人浸染气机的精铁切割少许，打磨而成的袖珍小铁剑。

僅高家传人可分真伪。

这道人手上拿的不管是啥。

都不可能是信物。

无非是籍此看自己反应而已。

“滚你的蛋。”

阿竹拔剑。

一寸……

空气仿佛凝滞。

不大的斗室杀气腾腾。

年轻道人瘦脸煞白，身形骤然消失。

片刻后——

他的脑袋贴着门框冒了出来，满脸笑容。

“开个小玩笑，小兄弟莫要当真。”

见阿竹眼神凌厉，又嬉皮笑脸道：

“小姑娘莫非铺子老板娘？”

阿竹手腕微动。

剑再出鞘。

两寸……

那张脸再次消失。

高长陵见阿竹没有收剑的意思，也就没动。

果然，门框后又冒出那顶像极了痒痒挠的道冠。

讨打的那张脸再次出现。

阴魂不散。

高长陵简直无语。

这道人究竟有何用意？

他也看不出对方敌意，更无法分辨境界高低。

不过看阿竹慎重姿态，纠缠不清的道人显然不普通。

年轻道人笑容可掬，伸出手指了指搁架：

“那把剑能不能便宜点，贫道第一眼就相中了它，道家讲究缘分天成，贫道囊中羞涩，三百小子真拿不出来……”

高长陵满肚子气。

今天简直倒霉透了。

被封不离带人绑了不说，挨了一顿胖揍，又遇鬼打墙，再被天照城威胁。

连拼死一命换一命的热血也给消磨殆尽。

最后还碰上个这种无赖。

“二百九十九，拿钱换剑，没钱滚粗。”

年轻道人腆脸道：

“抹个二行不？”

高长陵舌绽春雷。

“滚——”

年轻道士手缩了回去。

再次伸出来时，多了支晶莹的瓷瓶，晃了晃。

“大家都是手艺人，谈钱多俗，以物易物？”

高长陵正打算拒绝。

阿竹却道：“拿来看看。”

高长陵马上住嘴。

年轻道人手一扬，瓷瓶落在阿竹手上。

她打开瓶塞，闻了闻，皱眉问：

“此丹何物？”

年轻道人大摇大摆走出来，双手叉腰，站在门槛外。

“造化丹，品质上乘，童叟无欺……炼此丹可不容易……花了贫道……”

阿竹轻叱：

“打住。”

年轻道人闪身躲回门框后，只露半张脸，眉梢下垂，哭丧着脸。

“夸大些许，姑娘不用喊打喊杀吧！”

阿竹朝高长陵使了个眼角。

什么都没说，高长陵却领会了她的意思，取了那把剑扔了过去。

年轻道人欢天喜地的接过，双手捧起，不停抚摸。

一脸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