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触网的失误给明光高校的选手们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在之后的几轮里，他们的心口总是堵堵的，失望、不安、紧张、焦躁等负面情绪像蓄水池里的水一样不断积累着。

教练小冈亮一郎也意识到自家选手状态不对，但他们已经用完了第一局的暂停机会,他没办法把选手们召集在一起,通过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帮他们稳住心态,只能站在场外不停喊着“稳住稳住”。

但稻荷崎有意把比赛节奏拉快，明光的选手们只能被动地参与到快节奏的比赛中,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也完全没有整理情绪的机会。

在排球场上，“快”，有时候是最强大的武器,有时候却能成为催命符。

在本就焦躁的情况下被迫加快节奏可不是什么好事，外部环境带来的压力会让选手们放弃思考,受到情绪的支配,完全凭借本能行动。

于是,在狐狸们的不断加速的进攻里，明光的选手们在接下来的几轮里频频失误。

一直到比分拉到25:16,尾白阿兰扣下最后一球时，他们还狼狈地趴在地上，完全不想爬起来。

太丢脸了……明明丢了一局,但他们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明光高校的经理叹气：“一开始我们的分数就被拉开那么多,输掉第一局也没办法。”

小冈教练：“是，我们几乎没有挽回第一局的机会。但是怎么输很关键，如果最后大家能把士气拉回来，那就可以安慰自己第一局只是我们了解对手和试错的必要尝试，可惜……”

最后他们还是没能把状态调整好。

他们的选手太过于依赖之前分析出来的数据了,以至于发现稻荷崎不按常理出牌、而是派出个超级新人时，就被打得措手不及。

唉，谁能料想到这样的变故呢，本以为对面只是派新人出来历练，凑到跟前了才发现那是门大炮，任谁都会被打懵吧。

解说员A有些唏嘘：“太可惜了，那个触网对明光高校的影响可能有点大，大家下半场的状态都不怎么好啊。”

解说员B：“但是心态管理也是比赛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们只能期待他们在下一局中调整好心态了。”

在第二局开始之前，双方选手有3分钟的场间休息时间，明光的选手们终于有了喘息的间隙，闷头擦汗或喝水，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不过很快，这种沉闷古怪的氛围就被史蒂文打破了。

因为他突然放下水瓶，抱着脑袋崩溃大喊：“啊啊啊啊啊奈利也太残忍了！！”

众人齐齐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史蒂文本来就是情绪外放的性格，这下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我不就是抱着他转了两圈问他是不是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至于记仇记到现在吗！

那个触网……可恶啊啊啊都是因为那个触网！

明光众人：？

河手结树拍了拍史蒂文的肩膀：“什么情况，说清楚。”

史蒂文就像是悲伤的水牛一样一边呜呜呜一边把当时的情况跟队友们说了。

他干嚎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像水牛叫，其他人实在是同情不起来：“……原来你早就背着我们得罪人家了！”

他们之前还奇怪呢，为什么每当史蒂文轮到前排的时候，那个12号就扣得特别猛！

他们还以为12号是想通过正面击垮他们的拦网核心来挫伤他们的士气，就跟有些自信的选手会故意冲着对面的自由人发球一样，根本没想到两人本来就有旧怨。

史蒂文有点委屈：“可当时我真没看见他的队服，我真的真的只是担心小朋友走丢……”

其他人：“呵呵呵。”

身高只有一米七三的小野寺表示：“你该庆幸12号只是在比赛的时候坑你一下，而不是在比赛结束后暗杀你——哦，不需要暗杀，我觉得你们的武力值对比大概是他一拳，你九泉吧。”

明光众人开始吐槽史蒂文外强中干，看起来高高大大的，武力值却很低，连胆子都是迷你的，刚入部的时候还被学校里的小猫挠过脸。

当时他也是这样，崩溃地发出水牛一样的哭声，要不是三田及时赶到，把他解救出来，他在学校里的帅哥形象早就崩塌了……

史蒂文：“喂喂别突然翻旧账啊！”

好吧，虽然很无语，但听史蒂文嚎了几声，原本笼罩在明光众人头顶的低沉气氛居然消失了。

小冈教练看他们已经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沉浸在第一局的失败里，略略放下心，开始给他们讲第二局的战术。

他看向史蒂文：“史蒂文，并不是只有完全封杀的拦网才是好拦网，就算是在那种拦网大队里，通过封杀拿到的分数也不会超过三分之一。在大部分时间里，拦网的职责是辅助后排的防守。”

“如果刚才你多依靠一下身后的队友，或许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史蒂文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只敢用余光观察偷偷教练的表情。

小冈教练直接走到他面前，不给他一点逃避的机会：“第二局，改变一下你的打法吧。”

外国小伙立正了：“是！”

小冈教练又看向他们的队长：“还有，要学会换个视角看问题，不要只畏惧对手的长处，也要看到对手的短处。三田，第二局你看着点，我们没有退路了。”

三田圭作：“好。”

IH和春高不同。春高县内选拔赛的决赛赛制是五局三胜，IH预选赛决赛却是三局两胜。

他们已经输了一局，第二局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

三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选手们交换场地，重新回到赛场上。

解说员A：“稻荷崎的开场站位没有发生变化，看来他们还是打算以最强火力开局呢。”

稻荷崎首发站位其实就是最有利于进攻的位置。

首先，宫侑的发球就是稻荷崎强大的武器；其次，前排同时存在了能够灵活选

择多种球路的角名伦太郎，又能攻又能传的宫治，现在还多了一门大炮奈利修。

还有后排的尾白阿兰——开场的4号位正是这位王牌主攻最拿手的进攻位置。

至于明光那边——

解说员B发现了明光选手站位的变化：“第二轮里明光高中对开场站位进行了调整，看来他们是打算将防守重心右移了。”

明光的首发站位顺时针轮转了一个位次，也就是二传三田、副攻史蒂文、主攻河手在前，主攻早田、副攻熊山、主攻东村在后。

将开局的防守重心往右挪了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为了提防谁。

被提防的那人却只是淡定地用手抱着后脑勺，等待后面的宫侑发球。

稻荷崎应援团还是一如既往地配合宫侑的指挥，在他握拳的瞬间戛然而止，线上观众都忍不住吐槽：

[侑发球的场面还是那么大啊，好酷~]

[我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说服应援团配合他的，每次手一捏应援团就不吹了。]

[我也想问，真的好有默契哈哈哈哈哈哈。]

和留言区欢快的画风不同的是，明光高校的选手们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此时裁判吹哨，宫侑抛出排球。

在抛出排球的那一刻，他就扬起嘴角——抛球的手感很不错，这球稳了！

高度和距离都恰到好处，待排球下落到合适的位置时，宫侑起跳击球。

只听见“嘭——”的一声，排球被砸向明光高校场内。

小野寺和早田哲义先后伸手去接，但排球速度太快，直到排球落地，他们的手还僵在半空。

观众席上传来热烈的欢呼声，那几位举着手幅的女孩子更是激动得脸颊绯红。

稻荷崎应援团有节奏地喊着：

“发得好侑，跳吧跳吧侑——再来一球！”

“发得好侑，跳吧跳吧侑——再来一球！”

解说员A：“宫侑选手无接触发球得分！”

解说员B：“一个漂亮的ACE，球速太快了，而且位置选的很不错，明光高校的选手们完全招架不住啊。”

明光高校那边，三田圭作拍了拍小野寺的肩膀：“Don'tmindDon'tmind！”

小野寺栄策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球，一定能接下来。”

随后，宫侑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发球。

小野寺栄策凝神静气，专注的视线追随着那颗黄蓝双色的球体。

在排球旋转着朝他的方向飞来时，他眼睛微微睁大，双手并拢、双膝下沉，成功将球接起！

虽然一传并不完美，但——已经足够了！

“好一传！小野寺接得漂亮！”

三田圭作将球托给了史蒂文，史蒂文再次发挥了他的身高优势，高大健美的身体在球网前腾空，长而有力的手臂向前挥去。

稻荷崎那边，奈利修和角名伦太郎组成了双人拦网。

史蒂文避开角名伦太郎，对准了奈利修的手指，用力扣球！

他的扣球虽然没有奈利修的那么吓人，但健壮的体格摆在那里，力气怎么看都不会小到哪里去。

排球旋转着射出，从角名伦太郎的手边擦过，撞开奈利修的手指，朝着稻荷崎后场飞去。

赤木路成扑了过去，但还是慢了一步，排球擦着他的手臂砸在地上。

记分牌上的数字翻到了1:1。

解说员A：“小野寺这个一传很及时了，史蒂文的进攻也非常漂亮！”

解说员B：“这次明光只用两轮就破了宫侑选手的发球轮，很不错，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这大大鼓舞了明光高校的士气。不过想起了上一局的教训，明光众人没有立马开始庆祝，而是谨慎地盯着裁判，等裁判做出明光得分的手势后，才欢呼雀跃起来。

线上观众们：

[哈哈哈哈感觉明光的人都有点心理阴影了，连庆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稻荷崎12号虽然跳得很高，但拦网表现比较生疏呀，这点肯定会被明光针对的吧？]

[他才一年级啊，那手扣球已经很可怕了，就不要要求人家太全能啦。]

稻荷崎这边，奈利正悄悄揉着自己的手指。

刚刚被排球擦到了，有点痛。

这时他听到角名在喊自己。

“奈利。”

“昂？”

角名伦太郎抓住奈利修的手，把他的手指合起来，说：“手指不要开花，拦不住，而且容易受伤。”

他把奈利修的手指掰成了正确的样子：“就像这样。”

奈利修并起手指，活动了一下，乖乖应道：“好的。”

随后，轮到明光高校的河手结树发球。

他的发球被赤木路成接起，一传很稳，宫侑来到排球下方，余光观察着球网两端选手们的站位。

最终，他将排球托给了奈利修——

既然刚才那球没能拦下，那就亲手报仇吧！

奈利修凌空跃起，挥出去的手掌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巨响，被压扁的排球朝着明光高校的方向高速飞去！

史蒂文瞳孔缩小，再一次被奈利修的暴扣惊到了。但他强忍住心里升起的惧意，在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无限循环滚动着小冈教练的话：

相信身后的队友相信身后的队友相信身后的队友……

向前压去的手臂被排球砸穿，同时也削减了排球上的部分力道。

后排的小野寺栄策在察觉到这一轮是由奈利修扣球的时候，就早早守在史蒂文身后。

高速旋转的排球在他眼中急速放大，小野寺来不及做出更完美的反应，只能并拢双臂，重心下沉，并在排球砸过来的同时顺着它的力道向后翻滚一圈，完成卸力。

线上观众们：

[啊？？]

[这

也行？！！！]

解说员A：“小野寺接到奈利选手的扣球了！”

解说员B：“啊排球要过网了——不过三田把它捞了回来！”

再次抬头时，小野寺迫不及待地确认排球的位置。

只见排球朝着球网对面飞去，眼看就要成为稻荷崎的机会球，三田圭作轻轻一跃将球拨回，喊道：“史蒂文！”

还等着排球过来的宫治脸黑了：“啧。”

明光高校已经触球两次了，这一次史蒂文直接把飞回来的排球又扣出去！

宫治刚才跟着排球起跳，现在已经落地，想要再次起跳就有个时间差；而其他人已经在排球飞过来的时候退后转成进攻站位了，来不及救球。

排球最后擦着赤木陆成的手臂落地，记分牌上的数字跳转为1:2。

解说员A：“明光选手在第二局开场的状态很不错呢！”

解说员B：“看得出来，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稻荷崎的新风格，也找到了应对的办法。”

明光高校的选手们欢呼雀跃：“小野寺太棒了！真的接起来了！”

刚刚还萎靡不振的史蒂文也翘起尾巴：“最后得分的那球是我扣下去的，也夸夸我啊！”

“行行行，你的扣球也很重要！”

虽然现在才刚开局，明光高校才领先一分，但最重要的是，他们确认了教练指导的方法可行！

……

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比分不断累加，即使宫侑继续使用诱饵战术，将领先的地位抢了回来，但双方的分数还是咬的很紧。

明光确实是一支优秀的队伍，选手的整体素质很高。他们的队长是理智型二传，会在每一次得分的间隙跟队员们简单交代几句话，让大家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

而且他应该已经摆脱了奈利带来的阴影，时常能透过诱饵看到宫侑的真实目标。

这种被窥视内心的感觉让宫侑很不爽。

更重要的是——

宫治双手叉着腰：“这几轮里他们都特意瞄着奈利扣球啊，不管是在前排还是后排……奈利被他们盯上了。”

赤木路成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入部以来，奈利修将大部分时间花费在学习进攻上，在防守上的基础就不怎么牢靠。

这就是他身上最大的痛点，也是大家最担心的地方。只不过在第一局中，他的出场太惊艳，明光高校一开始就被压着打，所以没反应过来。

现在明光选手们的头脑已经清醒过来了，不再将关注的重心放在“12号是个重炮攻手”上，而是放在“12号是个防守功底薄弱的新人”上。

明明只是同一个人的两个面，但如果能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会对他们的情况大有助益。就像上一局里奈利修利用史蒂文的心态不稳的特点一样，他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奈利修的劣势。

稻荷崎众人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因为赛场考验的是选手的综合水平，选手们不

可能像平时训练一样只扣球不防守或者只防守不进攻。

排球是六个人的运动，排球轻盈地在球网两边跳跃、弹起，局势瞬息万变，没有人能完全准确地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比赛继续。

在比分来到19:17的时候，排球飞到了明光那边，三田将球送出，史蒂文在球场中央起跳，重重扣下排球。

球网对面，宫治、角名伦太郎和奈利修迅速组成三人拦网。

按照史蒂文起跳时身体的朝向，他原本要扣的应该是直线球，也就是宫治和角名守住的方向。

但在面对三人拦网的时候，他硬生生靠着腰部力量改变了扣球方向，排球朝着奈利修的方向高速飞去，而他本人也因为临时改变姿势而在空中失去平衡，落在地上时踉跄了一下。

但排球已经过网了！

史蒂文抬头，期待地追随着排球的轨迹，却发现它直直飞了出去，最终落在界外。

出界了？

史蒂文有些懊恼，却听见了队友们惊喜的叫声：“史蒂文！”

他意识到了什么，朝裁判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裁判抬起双手，右手手掌划过另一手，表示这一球是打手出界，这一轮由明光高校得分。

打手出界就是选手扣球时排球先碰到对手的拦网再出界，这样一来，得分的就是扣球的这一方，因此也衍生出了一些故意借手得分的打法。

原来刚才排球擦到奈利的手了？真是幸运，他只是想避开另外两个人，冲破奈利的拦网来着……史蒂文挠了挠头。

稻荷崎那边的气氛却有些沉重。

不是因为这一球失分了，而是因为角名伦太郎注意到奈利修的手指在发抖。

“奈利，你刚才拦网的时候手指是不是又张开了……”

他把奈利修的右手拎起来，果然发现右手食指和中指都红了一片。

它们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肿胀起来，笔直漂亮的手指肿成了小萝卜。

尾白阿兰看见了，果断向教练打了个手势，让教练申请暂停。

于是稻荷崎用掉了今天的第一个暂停，狐狸们纷纷围过去查看奈利修的情况。

黑须教练摸了摸肿起来的地方，确认骨头没事：“只是挫伤，会很痛，但问题不大，待会用运动绷带缠一下吧。”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随后又觉得非常不爽。

借手，大概是拦网选手们最讨厌的手段，因为排球擦过手指后，手会很痛，还要丢分，严重一点的时候，指甲盖都可能被借烂。

虽然能得分的方法就是好方法，但那个史蒂文力气那么大，明明直接扣球也能得分的，怎么还借手啊！

奈利都疼哭了！！

狐狸们不知道对方也只是误打误撞，简直要喷火了。

帮忙缠绷带的理石平介：“我把你受伤的指头缠在一起吧，可能会很疼，奈利你忍一下。”

奈利修摇头：“没事，不怎么痛。”

理石平介：“……真的吗，奈利你的眼泪滚出来了哦。”

他看见了，玻璃珠一样剔透的蓝眼睛水润润的，晶莹饱满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将浅金色的下睫毛打湿。

因为曾经有过一戳一泡泪的经验，奈利修无比肯定：“这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真的不要紧。”

但他的手指看起来实在太惨烈了，大家都觉得奈利肯定是在勉强自己，对他更加怜惜。

黑须教练也在考虑要不要让奈利修下场，他们又没有缺人缺到要伤员坚持上场的程度，虽然目前还不算严重，但万一造成二次伤害了怎么办。

奈利修却主动提出：“教练，我还能打的。”

黑须法宗：“嗯？”

奈利修：▼.▼

前辈们之前开过玩笑，说如果在预选赛里把左手扣球的技能藏着，进全国后肯定又能吓到一堆人。奈利修觉得很有道理，本来是不想在这次比赛里用左手的。

但奈利修不喜欢让他痛的人。

他在训练时受的伤，是他自己找的；但别人带来的疼痛，他不喜欢。

所以奈利修决定给史蒂文再记上一笔。

他举起了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我还有一只手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