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贵客

左相府，方夫人，方青韵。

石如星十分诧异，没想到来的第一双贵客是她们母女。

她对这位左相千金也有所耳闻。

毕竟，方青韵是身兼“京城第一才女”和“京城第一美人”两个重量级称号的女子，何况，假千金石如月还很讨厌她。

而且，前世被困在秦王府后，府里的下人嚼舌根也提到过方小姐。

因为即便秦王府的正妃已经给了别人，方青韵依然对秦王频频示好，甚至还别过好几次石如月的苗头。

这也间接导致石如月跑来秦王府，找石如星的不快。

所以，石如星并不喜欢方青韵。不是因为她找石如月的麻烦，而是因为——

喜欢秦王的，不可能是正常人。

比如石如月，也比如这位方小姐。

但是，到底是“开门生意”，石如星就算心里有点抵触，也还是要会一会她们。

……

走进厨房时，石如星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菜。

本朝女子以纤细为美，这些名门的夫人小姐，为了保持身材，忌油腻、忌荤腥，就差学老黄牛直接啃草了。

由于长期的节食和营养不良，她们的脾胃往往都有不少问题。

所以，这一顿饭，要少辛辣刺激，还要能改善脾胃问题。

好在她最近搬了不少常见的时令果蔬上山，今日想做的菜都不需要再费劲找食材。

主食定了金橘山药小米粥。雨水才过，吃这个正好，健脾消食，而且口感酸甜，十分开胃。

石如星拿起淮山药，正要上手，却被空明直接拿走。

“你一碰山药就痒，还不叫我来？”

少年蹲在她身边，嗔怪地瞥她一眼，继而默默削皮。

石如星自己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张张嘴，小声说：“谢谢。”

空明转头看她，语气很是夸张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接着就被起身的少女轻轻踢了一脚。

直到切好橘子，金灿灿的小米下锅，石如星还有些走神。

或许真的是上辈子过得太苦了，重生回来后，空明和住持他们对她的每一分好，都会在石如星心里烙出一个印记。

尤其是空明。

石如星一边调整火候一边想，原来空明对自己这么关心……是的，她其实心里也清楚，只是从前两人关系太紧密，她总是慢半拍才意识到这件事。

现在，清楚地看见这份偏爱，她只感觉心里又酸又软，还忍不住想笑。

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石如星又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

山药一块块下锅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也让她一眼看见空明发红的手掌。

石如星立刻找到了情绪宣泄口，扑上去骂他，“还说我？你看你的手，都成这样了！”

接着，不由分说拉着空明的手按进水盆里。

她兀自生着气，空明突然轻咳一声。

“你……你先把你的手拿开。”

石如星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双手紧紧贴着少年的大手。

少年的手白皙纤长而骨节分明，她的手显然要黑一点，而且由于常年劳作，关节粗大，指腹和掌心还都有厚厚的老茧。

她猛地收回手，有些尴尬，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局促和自惭形秽。

上一世刚回石家，她就已经意识到，即便披上了高门贵女的锦衣华服，言行举止和思维也处处显露着，自己依旧是个平凡村妇的事实。从那时起，她就不会再为其他人的耻笑而感到羞愧。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

即便曾经把空明当作生活中的最后一点念想，石如星也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楚地认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或许不比秦王与她的差距大。

且看这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吧。

空明的手也并非没有茧子，但那是握笔和握剑磨练出的，不是握镰刀握推犁磨练出的。

即便在寺里养了这么多年，空明本质上还是一个京城里金尊玉贵供出的翩翩公子，而石如星她不过是这位公子年少时的玩伴，生命中的过客。

但空明哪里想得到这些，他只是不太好意思地瞟了石如星一眼又一眼，说：“那个，我知道你也是一时太着急了，别、别放在心上……”

石如星扯起嘴角，浅笑道：“我知道——这边也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转身就走。

她自然也不晓得空明究竟是怎么想的，还以为是男女授受不亲，两人距离太近让空明尴尬了，这会儿当然是找借口把人赶出去。

石如星也不管空明的反应，继续忙着备菜。

舀了两碗用空间种出的的小麦打的面粉，加水，其中一碗再加入后山的野蜂蜜，揉面。

石如星力气大，也晓得揉面该怎么使劲，不一会儿，面团就变成了黄澄澄的颜色，还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这一团面是要做蜜饼的。

香客上山礼佛，往往要待大半天，一顿斋饭实际根本填不饱肚子，要靠茶点来打发时间。

蜜饼就是一道健脾益气的经典京城小吃。

将面团切成剂子，再揉圆拍扁，整合成好看的形状，就可以下锅烘烤了。

还有一碗面，她要做春卷皮。

说起春季的应季食物，很难不想到春卷。尤其是以春笋、芥菜、蘑菇这春三鲜做馅的春卷，就是京城的贵人，也免不了要尝这一口鲜。

正搅面糊呢，空明又从身后巴巴凑上来，“真没要我干的活？”

石如星：……

总有种生气生到一半被打断的感觉。

空明还是被她指使着去干活了，把春笋、芥菜和蘑菇洗好切丁，只倒一点油就直接下锅，再撒一点盐和芝麻，炒熟就可以出锅。

石如星这会儿还在摊饼，巴掌大的薄饼雪白喷香，等边缘微微泛起焦黄，就被她用刚削的竹板掀起垒在盘子里，看着十分喜人。

空明问：“我能先吃一口不？”

“……先把手洗干净。”石如星短暂沉默后说，“所有春卷都包上，包小一点，一口一个的大小。”

毕竟是要给京城的夫人小姐们吃的，总不能叫她们自己沾手，也不能吃得太狼狈，自然只能由后厨解决问题了。

摊好饼，就是最后一道菜了。

新鲜的青笋切成薄片，不用焯水，最大限度保留新鲜的风味，再切少许蒜末和小米辣，洒在装盘的青笋片上，倒入酱油和醋调味，最后烧一勺热油浇下——

随着刺啦声响起，凉拌青笋也大功告成。

将三道菜和一道茶点一一装盘，石如星在小沙弥的指引下，端着餐盘来到厢房。

趁小沙弥敲门的时间，她深吸一口气，想起自己前世种种，想起自己重生后的谋划，稳住了有些发抖的指尖，跟着左相府侍奉的丫鬟进入房间。

方夫人与方小姐就坐在桌前。因是上山礼佛，两人的穿着略显素净，但头上的宝石珠翠，还有身上印着暗纹的华贵衣料，依旧彰显着她们身份的不凡。

石如星收敛神色，为八仙桌前的两位女客布菜，末了，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就要离开。

刚转过身，她听见方夫人的声音：

“丫头，看你年纪不大，瞧着也不像姑子，怎会在寺里做斋饭？”

石如星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