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祖孙

石如星端着餐盘进来，尽管心里激动，但还记着自己此时是不应该认识赵老太君的，只好一直低垂着眼，努力不去看她。

她沉默地布好菜，正要开口告辞，赵老太君终于颤抖着嗓音道：“孩子，叫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石如星缓缓抬头，面上还带着诧异。

只这一眼，赵老太君潸然泪下，拉住石如星的手，泣不成声，“孙儿，我的亲外孙，你和我赵家人太像了！我是你的外祖母啊！”

石如星适时表演出无措和难以置信交错的复杂神情，问：“你……你也和石家人是一伙的，要绑我回去？”

闻言，赵老太君又是愤怒又是心疼，恨不得将眼前少女搂进怀里好生安抚。

自己那蠢女儿干的都是什么事啊！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绪，才挤出笑容，说：“不不，你母亲父亲都是蠢的，别管他们！囡囡，外祖母还没问你，你如今叫什么名字？”

囡囡。

石如星红了眼眶。前世今生，她也只被外祖母这样亲昵地叫过。

孺慕之情无需表演，她自然而然扑进赵老太君怀里，“如星，我叫石如星。”

她最开始甚至都没有这样一个名字。

养父母才懒得给她取名，一直是“大丫”“大丫”这样叫她。

后来，她被空明和住持带回临泉寺，空明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大丫”。

还是个包子脸的小空明听到这个答案，脸从包子缩成了烧卖，很是郁闷，“你怎么能叫这个呢？不行，不行……你喜欢什么？”

大丫说：“星星，我喜欢星星。”

从此，“大丫”变成了“如星”。至于和石如月的名字能看起来像一家人，就纯属巧合了。

可是石如星的亲生父母从找到她开始，从来没关心过此事，好像她天生就叫这个名，甚至都没考虑过，一介农女如何会有这样的名字。

赵老太君轻拍她的脊背，“这个名字好，如星如星，你就是我们赵家独一无二的明星。”

说罢，祖孙二人直接哭作一团。

一旁的嬷嬷见此情形，也悄悄红了眼眶，没有上前劝解她们。

毕竟，缺失了十几年的亲缘，她们总需要一个渠道发泄，如今这样就很好。

好半晌，两人才慢慢止住眼泪，石如星依恋地看着赵老太君，轻声道：“外祖母，先吃饭，不然要凉了。”

赵老太君连连点头，“好，囡囡是厉害的，做厨娘也能打出名堂，好叫外祖母知晓你在这地方……”

说着，她险些又要落泪，好歹是忍住了，冲石如星笑笑，先喝了一口甜汤。

几乎是喝下去的瞬间，就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喉咙浸透四肢百骸，连她的身子都跟着轻了。

老太君有些不可思议，又饮下一口，只觉得越喝身体越舒畅。

她喃喃道：“真是奇了，难怪那方家夫人讲此处斋饭说得神乎其神，竟是真的！”

石如星羞赧一笑，没有说话。

赵老太君喝完甜汤，轻叹，“囡囡，你这手艺，便是做御厨也可以的。怎么不去酒楼做工，反而想到要来做斋饭？”

“一则是为偿还住持爷爷这些年收留之恩。”石如星坐姿乖巧，话语中却透露出野心，“二则，我知本朝自太后而下，京中贵人大多信佛。”

赵老太君并不觉她此言有何不妥，而是赞赏地点头，“好，不愧是我赵家女儿。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大家只将此处做个消遣呢？据我所知，迄今为止，京中人来此处吃斋的，也不过我与那方氏夫人。”

石如星像是一个回答先生提问的学生，不卑不亢地说：“所以上一回方夫人与方小姐来时，我就透露了石——父亲、母亲，要强压我回京一事。左相不满父亲中立许久，早想敲打他，如今我正好递出了把柄。”

“而且，走这条路，打一开始就是为了半年内不回石家。”

“……你也知晓圣上赐婚之事？”赵老太君神情复杂。

“前些日子，石如月和石府管家来过，她们不小心说漏了嘴。”石如星眸色落寞，“一开始，是因为不清楚他们的打算才出此策略，知晓父亲母亲要我回去不过是为了替嫁，我更不会在此时回去。”

“只消半年，石如月便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必须得嫁给秦王。我只要等待就好。”

赵老太君已经不知该如何心疼自己这位外孙了。

她该受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才能养出这样的心性？

真是造孽！

如此聪明惹人疼的亲闺女不要，石氏夫妇却要偏疼鸠占鹊巢的假货！

老太君忍不住说：“囡囡，你和外祖母回赵家吧，别管他们了，你也能少受点罪。临泉寺虽好，但毕竟不是自家啊！你若要向住持报恩，老太太我将身家全副捐了就是！”

石如星连忙制止她，说：“外祖母，我现下还不能回京。”

“这是为何？石家还能公然从我赵家抢人不成？”

石如星叹息，“一次两次是不行，可是外祖母，‘孝道’二字压死人，他们毕竟是我亲生父母，我若是总躲在赵家，京城中人又会如何看您？如何看赵家？”

“他们届时只需搬出亲生父母的做派，将我冠上‘不孝’二字的罪名，就可将我揉圆搓扁，随意拿捏。您是能护得住我，可外孙女难道就忍心看您忍受世人指责吗？”

赵老太君一时哑然，沉默着握紧了外孙女的手。

侍立在侧的嬷嬷听完，心中感叹小小姐聪慧识大体，也劝道：“是啊，老夫人。小小姐是有主意的，您不妨由她去做，横竖不是还有咱们赵家给她撑腰吗？”

“……罢了。”赵老太君终究收了要接人回家的心思，“囡囡，有什么需要外祖母做的？你尽管提，我想办法也给你办到。”

石如星反握住老太君的手，心里暖流涌动。

外祖母上辈子也是，说有什么事都尽管找她，她会给这唯一的外孙女撑腰。

“外祖母，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