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乌泱泱地来,乌泱泱地走,邻里都忍不住探头看热闹。
他们对石如星被亲生父母找到一事,早就有所耳闻。如今见到这亲生父母竟是如此货色,不免唏嘘。
空明瞧着石家人远去的烟尘,道:“他们肯定还会来的,要不……”
石如星问:“要不?”
“你来山上?”空明红了耳朵尖,“你看,给你安排去香客那边的厢房住着,也省得你隔几日就要上山……”
石如星:……
“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把它们,咔嚓。”石如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丝毫没觉得把自己父母做掉这件事有何不妥,“现在正是每天都要施肥的时候,我上山干嘛?而且,他们也不会再来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秦王生母病重,太医断言其时日无多,恐怕活不过今年。因此,“石家嫡女”与他的婚事被提上日程,时间就定在千岁节后。
回京后,不消几日,石如月就能得知这个“好消息”,心里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开始为婚礼准备了。毕竟,这一世可没有石如星做她的替死鬼。
当然,若只是如此,石父一定还会想办法让自己回去,半夜绑人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石如星给石父找了点事情做。
方策醒后,她趁空明出去接水,写了一张纸条给他。
上面记载着,石父身为工部侍郎,在修缮皇城外护城河一事中,媚上欺下,不仅偷工减料,还贪墨了不少银两。
因她是石家女,方策没有过多怀疑消息来源,而是表示自己回京后会着手调查。
这条消息半真半假,贪墨是真,偷工减料是假。但石父要洗脱自己的罪名,可得花上不少功夫。
如此,至少在千岁节之前,石家是绝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石如星虽未明说,但空明猜到她肯定动了什么手脚绊住石家人,也放下心来。
别人不知道秦王是什么货色,他还不清楚吗?
想让他的小姑娘去嫁给秦王?做梦!
空明思来想去,心里都不痛快。他不痛快了,就决定找石家的不痛快。
……
石家之后几天又发生了什么,石如星浑不在意。
尽管她计划要复仇,但并不打算将复仇当作自己重来一世的全部。
这也是她明明可以将计就计回到石家就近报复,却坚决不愿回去的原因。
既然有远离他们,获得自由与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机会,为何非得回到樊笼中不可?
比起恨他们,石如星觉得,先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空明悄悄告诉她,说石家最近倒了大霉,石父都下狱了的时候,比起幸灾乐祸,石如星更多的是惊诧。
就算是武德司,也不能凭借一些捕风捉影的证据就直接将三品官下狱吧?
她正在切辣椒,被呛得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艰难地问:“阿嚏,什么事,阿嚏,能直接把他关,阿嚏,关起来啊——阿嚏!”
空明也被呛得不行,离她几米远,捏着鼻子说:“据说是早年做水部司主事时,在南方监修堤坝,偷工减料,去年夏汛时堤坝垮了,那会儿没查到他,今年不知怎么被捅出来了。”
石如星恍然,但随即又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空明打哈哈,“我和家里有联系啊,又不是真的在寺庙里躲清静。”
石如星点头,没有怀疑,烧热油下锅炝炒辣椒。
浓烟冲出,焦香辛辣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呛得人直留眼泪。
石如星泪眼汪汪地翻炒辣椒,看青椒表皮已经皱起,立刻将切好的香干倒进锅里,再下盐和少许酱油。
炒得差不多了,她迅速在炒勺里调了水淀粉,下锅勾芡,大火收汁。
一盘青椒炒香干就出锅了。
空明照例是第一个试菜的,只可惜他不太能吃辣,只尝一口,就被辣得脸颊通红,额头冒汗。
石如星擦擦鼻子,毫不留情嘲笑他,“这位客人可是赣州出身,点名要最辣的口味,你赶紧喝口水吧!”
今日来寺庙的,是一名富态老者,点名要吃临泉寺斋饭,还很挑剔地说明了口味,点了菜。
石如星立马明白,这是专程来此吃饭的老饕。
如果能满足他的口味,得到他的肯定,那临泉寺的名气肯定会越来越大。
“我本是赣州人,嗜辣,你能做吗?”老者点菜时神色淡淡,“要两菜一汤,汤随便你做,菜需得有一道用青椒炒制。还有,据说此处的主食别有风味,就再来两碗米饭。”
要求不少,好在石如星都能满足。
汤已经炖上。前些日子春雨连绵,山中长了不少蘑菇,石如星便用灵泉水炖一锅菌菇汤。
两道菜,一道青椒炒香干,另一道也要辣口的菜,石如星思忖片刻,取出了自己提前腌制的泡椒和酸笋。
有了空间后,她就没少四处搜刮菜种,在空间里速成后,将能腌制的蔬菜都腌了个遍。
谁叫她口味重,人还不勤快,对她来说,腌菜就是最方便好吃的佳肴。
泡椒和酸笋是分开腌的,她全放在一个盘子里,又从两个坛子中各捞一勺酸水进去,最后放一截藤椒,既是点缀,也是增加味道的层次。
因这次的客人是男子,空明不放心她一人去送菜,便自告奋勇缀在她身后。
笃、笃、笃。
敲开房门,空明乍与老者打了个照面,就退后一步,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石如星没觉察出他态度有异,点点头直接进去,半掩上房门。
老头鼻翼翕动,仔细嗅着空气中的辣味,赞许道:“不错,味道够冲。”
石如星微笑布菜,放下最后的凉菜时,老头眼神微动,惊异道:“藤椒?你这丫头,确实有几分本事,至少是个会吃的!”
藤椒分布虽广,但晓得该怎么吃的,主要还是川渝一带的人。北方不少人都将它与花椒混为一谈,当作花椒烘干使用,全然不知,藤椒吃的就是新鲜。
老头率先夹起泡椒和酸笋送进口中,鲜爽的酸与醇香的辣交融,末了又在舌尖留下一段清香的麻,叫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吃了一口就忍不住再来一口。
他一口气吃完了整盘凉菜,才意识到还有一菜一汤等着自己。
老者又夹一筷子青椒和香干,极致的辣跳跃在舌尖,很快又被香干的醇厚中和,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不至于叫人被辣得舌头疼。至于菌菇汤,自然是不辣的,但其鲜味霸道,甚至冲散了青椒炒香干带来的刺激,菌菇百味融为一体,同时在口腔化开,带来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愉悦感。
老者本以为这就是极致,不成想,小小一碗米饭也不简单。也不知这稻米是何品种,香气扑鼻,吃进口中,软糯的同时还有一些弹牙,就是他这个爱吃硬米饭的人都为之折服。最绝的是,这米饭还有一股如花香一般的香气,即便不就菜,干吃大米饭,老者也能连吃好几碗。
他终于折服了,长叹道:“我听你外祖母夸得天花乱坠,还以为是她偏疼孙女的夸张说辞,没想到,竟是真的人间至味!”
石如星一怔,“您……和外祖母关系很好?”
她虽想到老者是赵老太君介绍来的,却没想到两者关系如此熟稔。
老者哈哈大笑,“我与你外祖父是同袍,你就是叫我一声叔公也不为过!”
说罢,他腆着脸问:“你这米是什么品种?怎会如此香甜?能不能给叔公分一些?”
石如星有些好笑。不过,既然是外祖父的同袍,她怎么会拒绝?当即说道:“你等等,去厨房拿。”
然后小跑着走了。
空明在门边探头探脑,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还是走进来,浅咳一声,行了个大礼,“外祖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