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熟人

约莫两刻钟后，石如星亲自端着餐盘过来布菜。

蒜蓉空心菜、韭菜炒鸡蛋、小葱拌豆腐，还有一道凉拌樱桃萝卜。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菜，但气味却莫名诱人。

霞佩不自觉吞了吞口水，但长期行走深宫，已经喜怒不形于色的她，很好地将这些小动作都隐藏下去。

将每道菜都尝过一口后，她本该放下筷子，但内心深处对美食的渴求，让她的动作定住。

顿了顿，霞佩左手拿着帕子，优雅地擦拭嘴角，说道：“确实相当不错，石姑娘，太后娘娘果然没看错人。”

石如星这些时日听过的吹捧太多，已经开始免疫了，但这毕竟是寿康宫的掌事姑姑开口，所以她还是羞赧一笑，道：“是太后娘娘生得慧眼，我才有幸能被赏识。”

采莲最先明白过来霞佩的意思，一手扯着石如星一手扯着黄管事，说道：“姑姑，我们还要再去地里忙活一阵，您先吃。若有事，您只管遣人吩咐。”

说罢，提溜着二人走了。

出门后，石如星不解，小声问：“姑姑她那句话要赶我们走？”

采莲同样小声回答：“霞佩姑姑是想吃完那些菜，但是当着咱们的面抹不下面子大快朵颐。”

石如星，“啊？”

以她浅薄的礼数知识，和几乎没有得高门矜贵自持感，无法理解霞佩为什么连吃饭都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

但是无所谓，她会尊重祝福。

三人在外面闲逛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说，霞佩还有话要说。

于是他们又进入饭堂，眼观鼻鼻观心，皆装作看不见桌上空荡荡的几个碗盘。

霞佩姿态端庄地抿了口茶，道：“今日来过，我也算放心了。千岁节前三天，就要将食材陆续送抵皇城，这些采莲应是讲过，我也不在多言。”

“总之，千岁节为当下最要紧的事，之后一个月中，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可影响千岁节，诸位可明白？”

几人连连点头。

“但依如今情况，出岔子的几率很小，我这么说，也是想提醒石姑娘和黄管事，莫要掉以轻心。”霞佩又放缓了语气，“还有采莲，你也需紧盯着，避免出现差池。”

霞佩一番话说下来，恩威并施，直叫黄管事和采莲冷汗涔涔。

石如星由于心大，没太多感想，只觉得宫里来的人就是能说，前世石家派来教她礼仪的宫中教习嬷嬷，差不多也是这样，一句话能藏八百个心眼子。

好容易送走霞佩，几人都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这位掌事姑姑的满意，而是因为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揣度她话中的深意。

黄管事唏嘘道：“我这闲差也有闲差的好，霞佩姑姑一开口，我头脑都快烧了。”

采莲轻笑两声，打趣道：“管事是半点没听出来姑姑前面说的意思？此次事情若是漂漂亮亮成了，你我二人说不定都能再问上提一提呢。”

“当真？”黄管事立马喜笑颜开，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说着“闲差的好”。

石如星也忍不住笑。

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

她心思飘远。

这三个月，她几乎与外界隔绝，半点听不到山庄外的消息。

石家怎么样？秦王和石如月怎么样？

还有……空明怎么样？

或许愿力太强烈，正打着斗笠坐在京郊茶棚喝茶的空明不由打了个喷嚏。

身旁做小厮打扮的聆风紧张地问：“主子，您着凉了？”

空明揉了揉鼻子，浑不在意道：“说不定是哪个黑心肝的在偷偷咒我呢。”

喝下半碗粗茶，他们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只不过，她实在想不到，对面坐的竟然是熟人。

空明一言难尽地看向方策，“怎么是你？”

方策则淡定许多，“确实是我。”

“您认识他？”聆风有些不可思议，低声问。

空明点头，“还有救命之恩。”

方策颔首，“是的，当时我瞧殿下面善，就对您的身份有了猜测。如今证实，我果然没看错人，七殿下。”

端着茶碗送到唇边，空明老神在在地吹去面上的茶沫，突然一顿，“你，没告诉她吧？”

方策心领神会，微笑道：“没有。但您二位当真是心有灵犀，前脚石姑娘才写信检举石阆风贪墨，后脚您就揪出了他十几年前欠下的烂账。只可惜，最后还是被秦王一笔带过了。”

石阆风便是石如星的父亲。

空明猜到石如星应该对石家早有了解，却没想到，小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他喝下剩余的茶汤，道：“说正事吧。父皇那边是如何安排？”

那日他派聆风送信到宫中，信件给的不是皇帝，而是经由外祖家转手送给他的母亲，惠妃。

从前对石如星说过的事，都是真的。

空明出生那日，钦天监观测到天动异象，吉兆现世，不多时，他便降生。

然而，老国师为他卜命后，却断言“此子智多情深，身怀福运，然过慧易夭，不可长于深宫”。从这日起，他便被皇帝与外祖家安排送去临泉寺，拜老住持为师，做一个俗家弟子，直到成年后方可回宫。

如今，他将满十九，离及冠不过一年，据他重新成为大齐的七皇子，也不过一年。

他在信中陈明，若及冠前依旧留在临泉寺，怕是将来归位后难以服众，遑论争得帝心。不如提前回京筹谋，安排诸般事宜，既让父皇省心，也省得有人在及冠礼上作梗。

惠妃自然是将这些话都听进去了，隔日便忧心找上皇帝，哭红了眼说，是时候该为他们的孩子筹谋了。

皇帝尽管这些年将七皇子抛在脑后，但依然记得国师说他福运加身，遑论空明出生那年，大齐难得全年风调雨顺，想起这些，皇帝还是应下。

“之后，徐家会接殿下回京，您将以徐家表亲的身份暂居徐府。”方策说道，“之后种种，便等殿下回京再做定夺。”

徐家就是空明的外祖家，他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最方便的身份，何况还能借徐家的势快速打开京城的人脉。

想了想，空明问：“那，何时回去？”

方策苦笑，“如今万事以千岁节为重，殿下的事，恐怕要拖到这之后了。”

石如星应当也是打算在千岁节后回京吧？

空明笑得眉眼弯弯，“这样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