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说法

石如星和追云一同守在赵氏床前，静等大夫的诊断。

这老大夫今天进了石家就没出来过，为赵氏诊了脉，叹息道：“前面都说了，夫人眼下不宜动气，这是急火攻心，伤着肝了。药还是我前面开的那些药，但是，光吃药是没用的。”

大夫面带谴责，看向追云，叮嘱道：“最主要还是不可动气。只有保持良好的心情，才能彻底养好身子。”

追云连连称是，送走了大夫，忍不住长叹一声。

石如星掀起眼皮看她，到了嘴边的嘲讽转了一圈，又被咽下去。

毕竟，连她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都看出来，赵氏的恋爱脑有些严重了，跟在赵氏身边几十年的追云又如何会不知？

只是就算知道了也没

连赵老太君都劝不动，总不能指望追云去劝主子吧？

“……小姐，”追云走到石如星身边，轻声说，“您……哎，您也别恨夫人。她被娇纵惯了，会识人不清、偏听偏信也是在所难免。”

石如星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不作答复。

被娇纵惯了？

出嫁十八年，三十出头的年纪了，难道还分不清好赖吗？

不过就是赵氏太固执，而且心里从来装着的只有她自己和石阆风罢了。

石如星静静看着赵氏这张与自己过分相似的面容，半晌，别过了眼。

若是赵氏还能回头，自己或许不会原谅她，但也不会再恨她。

若是赵氏已然执迷不悟，那就只能看在外祖母的份上，将她从石家摘出去，除此之外，她们之间只余下一层血脉亲缘。

……

等到门外再次喧闹起来时，抓实已经醒了，靠在榻上，小口小口喝着药。

石如星像一尊摆件，沉默坐在她房里，翻着从前赵氏从娘家带来的书。

赵氏两度昏迷，自己疼爱的养女却一眼没来看过，心情自然是复杂的。

可是看见石如星冷淡的脸，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氏这才察觉，从找到石如星的下落至今，她不清楚自己这个亲女儿的喜好、过往，也不曾真正了解女儿如今是什么性子，又为何愿意回到石家。

而且……

“星儿，”她喝完药，将碗递给追云，嗓音沙哑地开口，“你的名字，是他们取的吗？”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石如星的养父母，石如月的亲生父母。

石如星握着书册的手一僵，一双眸子含着似笑非笑的情绪望着她，道：“怎么可能？我在他们家连户籍都没有，更何况是名字？”

赵氏讷讷地问：“那你……？”

“名字是……那日和我‘拉扯不清’的外男取的。”她继续垂眼翻书，“在那之前，村里人叫我小草，那两个人叫我‘贱丫头’。”

一番话将赵氏其余的话都堵在胸口。

石如星也知道，赵氏此刻定然是愧疚的，但这愧疚并不会维系多久。

只需要石如月的几句挑拨，她就又会倾倒心中的天秤。

但赵氏这回像是铁了心要和女儿拉近关系，顿了顿，又问：“能给我说说你这些年怎么过的吗？”

石如星目不转睛，语气淡淡，“十二岁以前，我是在那两人的打骂中过的，好在我运气好，有住持和徐……那徐家公子相助，被饿肚子、打伤了又或是赶出家门，好歹有个去处。”

“十二岁那年，两个老东西被贼人抹了脖子，但因为我没户籍，还是女孩儿，继承不了他家的田地，差点要把自己卖掉做童养媳。是住持把我的户籍挂在了寺庙名下，还分了一小块地给我，叫我维系生活。”

回忆起这些，石如星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过，一切也都过去了，如今追忆往事，只剩下“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感慨。

赵氏似乎受了很大的震动，还挂着青黑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喃喃道：“我都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

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凭石父的能力，已经查到了她的下落，又怎会扒不出的她的过往？

只是那时，赵氏压根不关心而已。

石如星一笑置之，没有说话，依旧看着书。

赵氏兀自哭泣了一会儿，才抹干眼泪，强撑着笑容，道：“星儿，那徐家公子是何身份？他对你这般好，若是你有什么想法，娘亲也可——”

“二姐！”

屋外传来男子中气十足的大喊。

随之而来的，还有丫鬟小厮连声阻拦的声音，以及石父愠怒的骂声。

赵氏听见声音，茫然地抬起头，对追云说道：“这是，小弟的声音？”

追云高兴极了，连忙道：“就是三爷的声音！夫人，是三爷来看您了！”

赵氏登时就要起身，追云以为她是急着见家人，迅速上前，把人搀扶起来。

然而，赵氏嘴里嘟囔的却是：

“小弟向来不知轻重，万一伤到了夫君可如何是好？”

石如星“啪”的一下，重重将书拍在桌上，越过赵氏径直向外走，还不忘嘲讽，“瞧瞧，都成这样了，还是忘不了自己最爱的男人。”

说罢，不管赵氏和追云是什么反应，一把拉开了房门。

果然，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以一名年轻男子为中心，小厮和丫鬟努力伸手想拦住他，石父和石如月也挡在男子身前，不断地说：

“夫人只是身体不适……”

“母亲并无不妥，舅舅未免小题大做了……”

被他们围堵的男子，年纪约莫是二十五六，生得一副好皮囊，身形高大，剑眉星目，十分英武，小麦色的皮肤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只是，男子显然是才匆匆赶来这里，身上还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一身尘土，脚步踏出，就会扬起飞尘。但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也并不狼狈，反倒有几分难以言喻的落拓潇洒。

石如星只这一眼便知，男子就是她的小舅舅，赵盼宁。

都说外甥似舅，此言非虚。

毕竟石如星的肤色依旧是偏黑的，尽管不如赵盼宁那么夸张，也足够让人一眼看出，他俩是一家人。

石如星顶着众人的目光，缓步走出房间，冲男子微笑。

“初次见面，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