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韵一直知道翠衣不是石如星的人,因此这会儿将所有下人遣散,只与石如星单独说话。
两人将身形隐在重重假山后,石如星依旧不放心,将头探出去,四处打量一番,点点头,说道:“石如月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方青韵眼帘低垂,唇边却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也不再打暗语,开诚布公地问:“妹妹至今也未曾说过,对付秦王,所求为何?”
石如星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浅笑道:“一条人命。他欠我的。”
这话并未说错。
前世,秦王的确欠她一条命。毕竟,他的暴戾与无情,是致使石如星一生悲剧的元凶之一。
尽管今生两人还并未有什么交集,但无论出于复仇还是自保,甚至是大义,秦王都该死。
干脆利索的死亡于他而言都是优待,所以石如星才会想到,借方青韵之手,行诛心之举。
两人离开花园,石如星遥遥看见站在赵氏身边焦躁不安的石如月,轻快地走上前,问:“妹妹又身体不适了?脚下跟生了疮似的。”
石如月见她回来,松了口气,强笑道:“姐姐莫要打趣了,只是妹妹……有急,却不好留母亲一人在此。”
石如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眼见石如月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匆匆离去。
赵氏打“病愈”起,整个人性情大变,看起来端庄不少。
此前,她虽在交际一事上鲜少有疏漏,对外也摆的是官太太架子,但不难感觉出,她实在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只是强行端出沉稳的形象来。
如今,赵氏才算真的成了个深宅大院中,不苟言笑的主母。
不少人悄悄议论她的变化,声音不算小,时不时还会飘进赵氏与石如星的耳朵里。
石如星悄悄瞟赵氏,却发现她是当真不在意。
这回,是当真大彻大悟了,还是憋着后招?
石如星不知道,也没有探究的欲望。
今日的主角,不是她。
不远处,秦王与身边的妙龄少女说着话,少女露出甜甜的笑容。
那便是佑安公主,秦王一母同胞的妹妹。
佑安公主同她的兄长一样,生了副极好的皮囊,娇俏可爱,明艳动人。
但心思也与她的兄长一样,阴狠毒辣。
上一世,石如星一度被佑安公主的皮相欺骗,还以为这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想祈求她能帮助自己离开秦王掌控,即便自请下堂也无妨。
然而,佑安转头就带着她的兄长过来,用自己那甜腻腻的嗓音说道:“皇兄,这个女人说她一点瞧不上您,还妄想逃走呢!得亏佑安发现了。”
石如星猛地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借疼痛唤回思绪,重新审视起那边的皇室兄妹来。
此时,佑安却将目光投射过来,在她与赵氏身上扫过,又转回去。
这是在找石如月?
……是了,佑安对自己的兄长,有种病态而微妙的占有欲。
她鄙夷每一个靠近秦王的女人,却往往披上乖巧可爱的羊皮,将那些女人哄得团团转。最后,等到秦王厌弃了那些女人,她再毫不留情撕破脸皮,将那些人踹进深渊。
佑安对石如月,同样怀揣着这般心思,却又不太一样。
因为佑安也想知道,这个让秦王浪子回头的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所以她对石如月,比对从前秦王身边的莺莺燕燕更好。
石如月还当佑安是真心对她呢!
石如星垂眼掩下嘲讽,不期然听见身侧的赵氏说道:“星儿,你说的没错,一直以来,错的都是我。”
石如星一时愣住,可赵氏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立在赵氏身后的追云也是一副锯嘴葫芦样,眼观鼻鼻观心,头都不抬一下。
石如星不知该说什么。该说“恭喜”,庆贺自己这傻母亲终于清醒?
她害怕自己高兴得太早。
思来想去,她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沉默地揭过这一页。
很快,赏花宴的东道主,宁国公夫人出场了。
老夫人年逾六十,鬓发花白,精神却十分好,目光清明,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连带着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不少。
侍立在她身侧的,除了徐家还未出阁的小姐,就是徐珩了。
尽管徐珩之前在石如星的认亲宴上,也大张旗鼓露过一次脸,但那毕竟是宁国公带着出去赴宴,指不定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如今徐珩能在赏花宴上,在宁国公夫人手边侍奉,显然其在徐家的地位是相当高了。
一时间,没能参加此前赵家认亲宴的夫人们都蠢蠢欲动。
徐珩如今虽没有声名在外,可皮囊好、家世好,宁国公夫妇都十分看重,横竖不是什么次等货色。更重要的是,他尚未及冠,还出现在赏花宴上,多半是未有婚配啊!简直就是个香饽饽!
而香饽饽本人半点没察觉到席间夫人小姐们火热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石如星,赶紧冲她眨眨眼。
石如星也收到了这个问好的讯息,忍不住笑起来。
宁国公夫人杵着拐杖,邀请众人落座,自己同样在主位坐下,开始说场面话。
石如星听得昏昏欲睡,偏生她们这一桌离主位很近,保不准就会被宁国公夫人看见,她只能强打精神,一本正经地走神。
等到正式开宴,石如月才匆匆回到席间,向赵氏告罪。
赵氏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没多问一句。
她这样的态度,叫石如月再次惴惴不安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是赵氏这个原本极亲近她极疼她的人?
但已经走到眼前这一步,纵使心中疑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如月姐姐,你最近怎么都不去秦王府了?佑安好久没见你,想你想得紧呢!”
佑安公主小跑到她们三人身边,抱住了石如月的胳膊,一双圆圆的眼里满是惊喜,却时不时瞟向石如星。
石如月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先行一礼,这才笑道:“公主怎么过来了?臣女这些时日,一直在府中绣嫁衣,所以才……”
佑安撒娇道:“那也不该一直不出门呀!佑安这段时间可无聊坏了!”
接着,她似是好奇地看向石如星,问道:“你就是石家那个才从乡下接回来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