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慕珩从梦中醒来,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仓惶大量四周,才知晓自己不过是南柯一梦。
但梦中过于真实的种种,让他也开始明白,前些时日,秦王为何竟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幻。
只因太过真实了。
那失去爱人的绝望,心中空缺的的哀恸,甚至是最后服下毒药的痛苦,都无比真切地在身上一一展现。
更重要的是,他的梦境能与秦王所言全部对应。
也就是说,秦王的话可能是真的,石如星前世被磋磨致死,也是真的。
慕珩心中泛起难以遏制的疼痛。
他不敢想象,小姑娘是如何一次次试图逃离,又被抓回,如何靠着自己的意志熬过那看不到头的日子,又是如何度过……生命最后的一刻。
那时的石如星,会不会恨自己?
如果他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察觉到不对,一切或许都是可以挽回的。
但慕珩想起那时,石如星哭过,委屈过,抱怨过,甚至在知道他要年满二十才能回京后,还露出了释然之色。
石如星似乎真的,从没有恨过他。
只是像一只迷路了的小猫,呜呜咽咽地哭,但看见主人后,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又能回家了。
慕珩呆呆在床榻上枯坐了大半夜,知道天色渐明,才终于回过神来。
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也会想起所谓的“前世”,但他愿意把这当作冥冥中的一种启示。
或许正是前世的石如星过得太苦,所以才叫她忆起前尘规避悲剧。
而自己,大概是为了叫石如星这一世过得更好,才能想起这些吧。
至于秦王,或许是为了让石如星复仇得痛快,所以才能想起往事。
想通了这些,他整理好心情,决定不再去想那些纷扰之事,专心去准备今日的彩礼车架,以及庚帖。
他们二人早早合过八字,对彼此都是知根知底,自然不是什么费神的事。
只是,国公夫人看着他眼下乌青,不由担忧地问:“珩儿,你怎的精神这样差?”
慕珩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会儿,才意识到是自己半晚上没睡,所以可能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不愿让外祖母多想,是以,沉默片刻,含混道:“昨夜……昨夜太激动了,没睡好。”
国公夫人先是一愣,旋即转忧为喜,哭笑不得道:“你真是……这还只是提亲呢,便是如此,他日你俩拜堂成婚,难不成打算连着几天都不睡?”
慕珩想了想,很想说自己真有可能干出这事儿来,但没有开口。
可国公夫人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无奈道:“知道你喜欢石家姑娘喜欢得不得了了,也得亏那孩子也是个实诚人,不然,你就哭去吧!”
慕珩讪笑,“也是她实诚,所以我这个同样实诚的才能跟她搞到一块儿去嘛。”
国公夫人拿这个宝贝外孙没办法,只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好在,宁国公和国公夫人对石如星也是十分满意。
姑娘虽是从乡下找回来的,待人接物却落落大方,况且,她从小跟着慕珩一同长大,能识文断字,也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和,母家又是赵家这样的忠勇之家,即便慕珩是皇子,能有这样一位正妃,也是不可多得了。
而真正登了赵家的门,连赵老太君都亲自出来迎接,则让国公夫人对石如星的满意又多了几分。
是了,即便慕珩如今还是宁国公名义上的远亲,但赵家人不可能不知道慕珩的真实身份是皇子,所以,这样以礼相待才最是合宜。
国公夫人与赵老太君寒暄着,她俩年轻时虽然并未深交,但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如今成了亲家,话也自然多一些。
两位老太太聊得正在兴头上,慕珩与石如星脱不开身,就只能隔空打眉眼官司。
赵盼归没错过他俩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又是好笑,又难免感到恍惚。
她当年和石阆风初识,也曾是这般浓情蜜意。但两人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是从石阆风知道自己赵家的出身之后?
还是在两人议亲,石老夫人在父母面前,对自己百般讨好之后?
看来母亲当时对自己的劝告是没错的,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并非没有,只是少之又少,同时还需要势弱那一方的努力经营,方可长长久久。
但石家与石阆风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可慕珩与石如星到底是不一样的。
尽管两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可赵家的女儿,也完全配得上慕珩这样的“闲散王爷”。
何况,两人早就对彼此知根知底,更不会像赵盼归这样,陷入名为爱情,实为榨取利益的骗局。
想到这里,赵盼归真心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高兴。
高兴她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喜结连理,也高兴她所托乃良人,非忘恩负义之辈,不用重复自己的悲剧。
国公夫人与赵老太君说完了话,便打算告辞。
今日来,毕竟只是为了提亲,不好多做停留。
只是慕珩走时,还有几分不舍,今天过来都没怎么和石如星说上话,也没告诉她自己知道了更多前尘往事,叫她不用担心。
不过,今生,他们还有的是时间,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送走了国公夫人和慕珩,赵老太君笑眯眯道:“我们家最小的姑娘如今也该要嫁人啦。”
石如星禁不起这样的调侃,登时又脸红了,说道:“这事儿国公夫人不也说了吗?少说也要等到明年呢,外祖母与其打趣我,不如再去催一催小舅舅呢。”
她毫不犹豫把自己还在后院“养伤”的小舅舅拉近战场。
果然,赵老太君立刻就重重哼一声,说道:“他那家伙,一天天的不着调!这么大的人了,京城的女子都看他不上,西南那边,你大舅舅也没说他身边有什么走得近的女子,我看啊,他就是想绝后!”
赵老太君絮絮叨叨,越说越气,当即决定去后院教训教训自己的小儿子。
石如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