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诛心

石老夫人所求，不算圆满达成，但好歹保住了自己。

她果然亲自取了账本出来，送去武德司，将这证据交给了方策。

得亏石阆风此时已经下狱，不然看见亲娘如此急切地开脱责任，只怕要气得当场吐血三升。

捉拿石阆风前，方策也问过石家的账本该怎么办。那时，石如星一脸老神在在地说，届时自会有人将东西送上门来。

眼下，果然是有人将账本送上来了，可方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石老夫人。

不过，想到石阆风的为人，他又释然。

好笋出歹竹的几率不是没有，但也基本等同于没有。石阆风总不会是突然变成这么个烂人的，石老夫人当然是功不可没。

接过账本，方策悠悠道：“您既有此大义灭亲的觉悟，我回头定当圣上禀报，保全您石家的门楣。”

石老夫人哪里能听出他的揶揄，感恩戴德地走了。

方策摇头失笑，“也亏着老太太在京城活了数十年，还是这么副蠢笨样子。这样的话，她居然也信？”

也是，石老夫人自视甚高，觉得儿子是寒门清贵，向来不屑与京中其他夫人交际，对官场上的这些囫囵话肯定一窍不通。

但方策的话也不全然是在诓她，至少石老夫人交了这账本，肯定是能留她一条命的。石府么，老太太要，也并非不能留下。

但其他的就不一定了。

比如石老夫人最看重的“石家香火”。

柳氏这边正在为此事着急。

石阆风已经被带走，判刑之日近在咫尺，她与儿子究竟何时才能离开？

石如星会不会是在诓骗她？

越是到了这个关头，人就越容易瞎想，她自己兀自急得唇角起泡，还不敢找上石如星问个究竟。

倒是石如星先来了。

石老夫人递交证据，清算石家是迟早的事，若是等到那个时候，柳氏想走就难了。

石如星走进院子，颇为好笑地看着柳氏在庭中踱步，问道：“你在怕我反悔？”

柳氏这才发现是她来了，连忙堆起笑容，说道：“哪里话……我只是——”

石如星抬手制止她的辩解，道：“不必说客气话，我知你心里着急，也正是要同你来说此事。”

听她这样说，柳氏大大松了口气。

“姑娘请说！”

石如星没与她客套，直截了当地说：“你今晚就走，不用管老夫人。明日我只说你外出祈福，跌落山崖就是。”

柳氏一时愣住，好半晌，才不可思议地喃喃，“……就这样？”

“你以为呢？”石如星走进院子，一边翻着如照抄写的三字经，一边说道：“你只是个石阆风才抬进府中的妾，武德司本就不会多查，我这边打点过，你只管放心走。”

“晚些时候，我叫人将新的文牒和明州那边的地契给你，还有一些银票。”石如星唇边笑意温和，“两进两出的院子，与你之前住的那处差不多大，届时，你依旧说自己是寡妇就行。”

柳氏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松就可以离开，甚至进了石家的这段时日，过得还比从前要好。

如此，就可以离开了？

自己不再是需要躲躲藏藏的外室，可以在其他地方，带着儿子堂堂正正做人了？

她眨眨眼，风一吹，脸上凉飕飕的。

远处自己玩耍的如照似有所感，突然看了过来，然后就迈开小短腿跑到柳氏面前，抓着母亲的衣摆，奶声奶气地说：“有人欺负娘亲，我去打坏人！”

柳氏这才摸了把脸，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面对儿子，她迅速收敛起情绪，蹲下身子柔声哄道：“没人欺负娘亲，照儿乖。娘亲只是有点感动。”

如照不理解母亲的话语，但是看母亲确实不像是难过的样子，这才用力点了点小脑袋，说：“娘亲不哭！”

柳氏破涕为笑，起身看向石如星，说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柳氏今生怕是无以为报了。”

石如星看了眼对自己很是防备的如照，轻轻笑起来，“大恩大德说不上，不过是各取所需。何况，之后去了明州，一切就当真只能靠你自己了，我再帮不上忙。”

柳氏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总之，今后若是还有什么帮的上忙的，姑娘尽管吩咐。”

石如星知道她真心看重此事，便也没有推辞，只是点点头，便告辞离去。

……

次日下午，石府如今仅剩的门房跌跌撞撞进来通报，说是柳姨娘带着小公子去临泉寺祈福，接过中途马车失控，翻下悬崖了。

石老夫人得知消息的瞬间，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石如星没打算现在就要了她的命，也不想这会儿就彻底撕破脸，自然是装作大惊失色，惊慌命红云去找大夫，再和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一同把人送回房中。

半个时辰后，大夫给石老夫人诊了迈，皱着眉道：“老夫人这些片时日思虑过重，加上一时气急攻心，肝阳上亢，才会这样昏厥。眼下脉象虽暂时平稳，但人醒了之后，很有可能会中风。”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最先有了反应。

毕竟她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年，深知，老爷眼下不在，柳姨娘和小少爷也没了，唯一能拿主意的就是只有石如星这大小姐。可老夫人对大小姐一直极差啊！

她当即跪在老夫人床去，哭天抢地起来。

石如星看着好笑，也没阻拦，只问大夫，“一点没得治吗？”

大夫尴尬地看了眼仍跪在地上哭嚎的丫鬟，没把话说死，“我先开几副药，给老夫人吃着。但是……老夫人年纪摆在这，凡事难说。”

石如星点点头，看着大夫开了药，叫红云塞了银子送人离开。

只是，回头看见丫鬟仍在扯着嗓子干嚎，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剩些力气吧，断不了你吃喝的。”

丫鬟半信半疑地看向她。

石老夫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丫鬟也是，但前世毕竟没直接致使她的惨死，石如星不介意给她们留条活路。

再说了，有希望留存，才能诛石阆风的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