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屋出来,方梨心中五味杂陈。
府里的人都知道她家里唯一的亲人,她祖母去世了。
但其实那不是她祖母,那是自小教养她的婆婆,对她十分严厉却也让她活了下来。
她没想到祁允薇还会记着这事,她看着手中的五十两,莫名觉得暖。
“阿梨,”祁允薇追上来,给她一匹平纹布,“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跟你常穿那件一个料子,那件都褪色了该换新的啦。”
祁允薇跑得匆忙,脸上红扑扑的,方梨心中一阵感动,但也因为自己无法坦诚的心事而愧疚。
“快回去吧,天冷。”
“好……”祁允薇说着脚却没动,似在犹豫要不要问。
方梨看穿了她的心思,贴心地没揭穿,只顺嘴一般地说:“我也得早些回去了,督主今天一天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明日反正也是休沐,我正好把衣裳赶制出来。”
祁允薇听完,勉强地笑了下,装作不在意地应了两声。
回到木屋,祁允薇始终压着自己的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睡去。
“啾啾~”
窗前落了只鸟,翅膀受了伤,祁允薇很早醒来,看见窗前的血下意识地喊晏翎鹤。
她睡迷糊了,梦见晏翎鹤被后山那群野兽咬得遍体鳞伤。
她给小鸟包扎好,又给它喂了些水,看着还是病殃殃的,眼睛一翻一翻的,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吧。
祁允薇望着微亮的晨光叹了声气,随后洗漱吃了早点,带上柳氏拓本,往北院走去。
卯时刚至,府中各处都静悄悄的,门口看守的侍卫终于熬到天亮,打着哈欠换了班。
祁允薇路过主院大门,里面更是寂静无声,甚至还有些压抑。
相较主院,北院门守明显松懈不少,气氛也轻松些。
但当她走进宽敞到有些过于空旷的主厅,先前那种轻松转而变得沉重起来。
主厅里几乎没什么装饰,连棵绿色盆栽都看不见,只有厅堂正中央挂着一把晏翎鹤的剑,地上铺的是青黑色的亮砖瓷,若隐若现的映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十分沉抑。
祁允薇站在上面,连呼吸收敛着,她找了个位置候等彭公公,刚站好,人就来了。
彭瑞所在的内官监负责采办宫中器物,经常出入宫门,昨晚他恰好路过晏府,便顺路进去瞧瞧府中规矩,谁曾想一去就遇到祁允薇被仆婢围攻。
“东西放那儿,我吩咐几句就走。”彭瑞进屋并未坐下,径直走向祁允薇,面上一派和气。
“今日叫你来两件事,”彭瑞开门见山,“第一,我不在府中时,大小事务由你代管。第二,今日之内,把府里各款项近一年的账簿都给我要来。”
祁允薇听完整个人都傻了,连手里的拓本都忘了送出去,她赶紧追上疾步离去的彭瑞。
“我做不了啊公公,您也看见了昨天我只不过是扣减了他们的贴钱,晚上就来闹事了。”
这让她代管根本就是不可能得事,还有要账簿,一天之内,怎么可能。
彭瑞转过脸来,平静地看她,问:“还有呢?”
“什么还有?”祁允薇面露疑惑。
“你做不到的理由。”彭瑞语气很轻,没有那种逼人的威压,却让人冷静地审视自身。
祁允薇想了想,她做不到的理由可太多了,张嘴就要说出一大堆,但彭瑞在她开口之前,直问她:“你在怕什么?”
祁允薇一愣,彭瑞拂尘一甩,“你都敢在碎瓷片作舞了,这些碎杂小事又有何惧?”
祁允薇抬眼,只听他又道:“每一个权者站在高处,脚下都是尖刀,你一个商贾之家的大小姐入府为婢,想来自有你的缘由,但既下定决心,就要走到底。”
彭瑞的这番话,像是来自年长者的教导,更像是对她的督促。
祁允薇恭敬行礼,“谢公公教导,奴婢谨记。”
彭瑞看着她,眼底露出几丝异样,正要转身离去,祁允薇拿出她拓本。
彭瑞本不屑收这些孝敬他的玩意,但瞟一眼,发现竟是柳氏绝迹拓本,“这是……”
祁允薇赶紧接话,“督主让奴婢代赠给公公,说往后府中诸事就辛苦您了。”
反正晏翎鹤收藏的拓本多,少了一本他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她已经先斩后奏送出去了。
彭瑞难掩欢喜地收下,随后指了他身边的小公公文禄,“你今日跟着祁掌衣,府中谁人违抗,先掌嘴,再记下。”
有了帮手,祁允薇行事方便多了。
但要账簿,还是突然就要,还是近一年的,这事不忙个一天是忙不完的。
只能明日再出府了。
因着要账本的关系,祁允薇进出各院,忙得不可开交。
“掌衣,主院有三本账簿需要督主点头才能拿到。”文禄上前禀道。
祁允薇闻言眉心蹙了蹙,“督主还没回来吗?”
对方点头。
祁允薇望向乌压压的天,心头闷闷。
晌午,她看见阁楼露台熬药的罐子,才想起自己没喝药,晏翎鹤盯着的她喝药的样子又从脑海里冒出。
她甩了甩头,压下杂念。
入夜,她和文禄在成堆的账簿里一一核对打包,让人送去北院。
她总是莫名地、时不时地看向对面书案,那里空得有些不习惯。
“好了,就差主院那三本了,你回宫交差,这边剩下的事交给我。”祁允薇对文禄说道。
对方走后,祁允薇看着满地纸本,叉着腰发出好长一声叹。
既累,也有些低落。
晏翎鹤是去找薛锦微了吧,然后留下来过夜,有什么好想的。
阁楼里,一盏晃晃悠悠的烛灯,时不时停下来走神的祁允薇,静谧却不平静。
“她的伤还没好全,怎能如此劳累。”
远处由安荣和尹拓搀扶着的晏翎鹤,看着她一个人忙来忙去,本就难看的脸色这下皱成了一团。
安荣和尹拓对视一眼,都不搭腔。
“你去,帮她。”晏翎鹤命令左边的尹拓。
尹拓心塞,这一去怕是又要惹身罚。
但他刚要过去,换身是血的晏翎鹤便晕倒过去了。
“谁?谁在外面?”听见声的祁允薇赶忙起身,但楼外除了簌簌竹声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