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不该骗人。
但是,不得不骗。
哪想,周秀晴垂头丧气地想了一会儿,说:“有我们这样的父母,明珠大概也不会真正的快乐。她不认就不认吧,不认,她还能过得好一些。”
她一副释怀样,“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让我离婚,我能去哪呢?
“你和明珠都有体面的父母。我若跟你们生活,还可能为你们招来不待见。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这日子,烂就烂吧。”
“你就甘愿被他奴役一辈子,一直活在被他殴打的日子里?”霍之遥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宁愿受生活监禁?明明只需要跨出来,就能得到解脱。
周秀晴苦笑一声,“他其实挺好的,只要不赌,对我挺好的。他不会花心,不会和其他女人瞎混……”
霍之遥道:“他不花心,只是因为他没本事!”
“我也不是什么漂亮聪明的女人,优秀的男人也轮不上我。”
听她如此自贬,霍之遥一句“你简直无可救药”差点脱口而出。然而,她终究没说出口。
“那我若执意带你离开呢?”她不想再废话,打算使出强硬手段。
周秀晴立即摇头,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不,不行!他不会放过我的……我不想拖累你。”
霍之遥猛地反应过来,“当年在北城,你不告而辞,是因为孟良丰找上门来了?他威胁你是不是?”
她能想到这一茬,周秀晴也不意外,“你一向聪明。我刚怀孕的时候,不是没想到离开他。但是,他追到了我家,整天在家门口堵着,腰上别一把镰刀,说我要是不跟他走,他就灭我全家。
“有天晚上,他还在我家周围码了稻草。
“我爹妈将我捆了送出来的。回去后,就被他一阵拳打脚踢。你带我去北城的时候,我也想过跟你过余下半生。但是,他不知从哪知道了我新的电话号码,让小奇打给我……”
她脸上表情,满是无奈,“你以为我当真如此蠢笨吗?这种人,你得顺着他,得说好话……他倒是穷横,大不了一条命赔给人家,还彻底得解脱,可我呢?
“我的生活有盼头啊,我有你,有明珠,小奇我也不指望了,只希望他别再啃老。虽然,我不中用,没什么好让他啃的……”
霍之遥握住了拳,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瞬间将她吞噬。
她以为只会逆来顺受的人,其实也拼命反抗过。
但是,是无数次的身心折磨,磨平了她的棱角,使她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一定有办法的。”
她安慰着周秀晴,也像是安慰着自己。
周秀晴却是摇头,“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有,也是——不死不休。”
她叹了口气,坚决道:“听我一句,别再管我了。他就是条疯狗,你今晚惹了他,他会咬上你们的。不咬下一块肉来,他绝对不会罢手。”
她将霍之遥和纪清硕往外推,“你们走吧,这个家不是你们该来的。”
霍之遥推开她的手,仍是固执道:“就算被他死缠烂打又怎样,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希望吗?那我告诉你,我确实是你的希望!走,跟我去医院!你身上的伤需要尽快治疗。”
她要拿到伤情鉴定书。
这一次,她要孟良丰受到应有的制裁。
可是周秀晴不配合,“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没用的。他能被关几天呢?他刑期结束,我受到的伤害只怕更严重。你别管我了。我只需要钱,你给我钱,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以为,这是给钱就能解决的吗?他是无底洞啊。”
“我知道,但是,能解决掉眼下的困境。催债的人给我们留的时间不多。虽然,这个家不好,但也有我倾注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在。”
她殷殷看着她,眼里满是期盼的泪光。
纪清硕在这时开了口,“钱我会给,但有个条件,你得先看病!”
周秀晴态度这才松动些。
三人欲走,身后的孟良丰忽然扯着嗓子嚎道:“要死了啊,杀人啦……救命啊……”
纪清硕朝他走过去,揪起他的衣领,语气没有多凶狠,但他的眼神,冷漠得仿佛未将任何生命放在眼里。
“再敢乱叫,我让你生不如死!不信,试试?”
孟良丰闭嘴噤声。
……
送周秀晴去医院的路上,她始终一副有话憋着不说的态度。
霍之遥知道她想说什么,把钱转了过去。
周秀晴捧着手机,乐得喜不自胜。
霍之遥也不知这一路上,是否因情绪波动太大,还是怎么着,腰酸肚子疼,却还要分神去照顾周秀晴的心情。
一时间,只觉得心力交瘁。
她想什么都不管的。
可是,视线却不由滑向了周秀晴的腿。
手无意识地去摸她的腿,“还疼吗?”
周秀晴笑了笑,“早就没感觉了,就是走路难看点,不过,我老了,难看点又有什么要紧,统共也没多少年可活了……”
霍之遥觉得肚子痛得愈发厉害,神色也愈发低落。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周秀晴手足无措地替她擦泪。
她的手很粗糙,刮得她脸疼。
“没事,我真没事。这条腿,跟你实在没任何关系,你不用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周秀晴心疼地抱住她,柔声安慰着。
霍之遥想,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她不是没感受过温暖。
她也有过人爱,有过人疼。
忍不住回抱住周晴秀,“我求你了,跟我走,好吗?别怕我应付不了孟良丰,我可以聘请保镖。”
纪清硕坐在副驾,听了这话,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霍之遥:“我调几个人给你。”
“是啊,你看,我们有钱,有人,没人能轻易伤害我们的……”
这时,纪清硕沉声打断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什么唇这么白?”
“妈,我肚子好疼。”
她强忍着的腹痛在纪清硕问出口后,终是再难压抑。
她将全身力气全部放在周秀晴身上,微弱地嘤咛出声。
“遥遥!”
“女儿!”
纪清硕和周秀晴同时喊出声。
“司机,开快点,最近的妇幼医院,我给钱,多少钱我都给……”
纪清硕失态地吩咐完这句,立即打了个电话,“云城妇幼,你有人脉吗?麻烦你帮忙调派最得力的妇科圣手。”
他此生,大概还是第一次说出“麻烦”“帮忙”这样的字眼。
可是,霍之遥无暇去感受他有多紧张,只觉得肚子痛感越来越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