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岁的雷曼兄弟终究不是有九条命的猫。
由雷曼兄弟掀起的金融海啸,席卷了全球多数国家和地区。
全球金融风暴像一个雪球,在从山顶向不可知的山脚滚动途中,不停有新鲜的雪加入,最终这个雪球会有多大,人们难以预测。
雷曼兄弟公司申请破产保护,美林证券被联邦银行收购、联邦被迫出手挽救保险业巨头AIG……
金融海啸扫过之地,实力不支的企业纷纷倒地。
但更多企业在生死一线间挣扎。
这场发端于华尔街的金融危机如海啸一般冲击着全世界的神经,其广度和深度前所未有。
而在国内,正值中秋三天假期结束,股市银行板块全线暴跌,其表现只能以惨不忍睹来形容。
这对国内的的外贸进出口并不是一个利好消息。
国外需求不振,不利出口;
但对于想进口大豆的部分压榨企业来说,同样也不是好消息。
美豆虽然如同自然落体一般的降落,然而价格竟然依旧比国产大豆高出数个档次。
尤其是人民币在这时候还贬值了,购买力下降。
面对国内粮食产区热火朝天的丰收场景,这些企业自闭了。
但市场抛弃一个人的时候可不会仁慈,迟迟未能开工的产能,让这些企业空出的市场迅速被瓜分殆尽。
并且随着国内新豆的上市,食用油、豆粕等等附加产品的价格还在降价。
跌!
跌!
一落千丈。
没人预料到市场的变化会来得这么狠。
也没人敢想象当国产大豆的收购价跌破1.5元/斤,甚至1.3元/斤时,农民潜在的惜售心理都还没有被激发。
有些人理解不了。
国家粮食局似乎也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
面对市场呼唤的最低国储收购价,粮食局的表现显得很迟钝。
聂局笃定的说道:“这种牺牲是值得的,农民短暂的利益牺牲换回来的将是国产大豆的定价权,乃至于更多的可能。”
“而且,如果不早点降价出售,抢先拿到工厂的订单消耗掉,后续的市场会更加残酷!”
聂局秘书想起今年那庞大的大豆产量数字,也知道事情的棘手。
“可是,来自外部的压力太大了。”
“大洋对岸已经在干涉。”
“还有来自军事上的压力。”
邻居囤粮我囤枪,老美的粮食霸权是依托其在全球强横的军事实力。
聂局冷哼一声,“在全球其它地方,我们干涉不了,但在国内发展,如果还受制于人,那还发展个屁!”
“他不是要补贴农场主吗?”
“这次就让他补贴个够,我们也不去世贸组织投诉。”
老美丧失出口优势的农产品远不止大豆,玉米、小麦、棉花、苜蓿等等在这两年的超级杂草和红火蚁事件中都损失惨重。
据他所知,老美收购联邦银行,挽救AIG的举动引发了连锁反应。
农场主爆发了自危机以来规模最大示威游行。
加州、亚利桑那、伊利诺伊、密西西比、新奥尔良、得克萨斯等等地区,成千上万的农场主走上了街头。
打出了统一的口号。
我们也需要援助。
联邦的纵容才让转基因失控,引发了这场持续已一年之久的危机。
农场损失惨重。
如果得不到救助,将会有大量农场和农产品加工工厂、外贸出口企业倒闭。
全国至少多出几百万的失业人口。
秘书想了想,问道:“那今年的国储收购价怎么定?市场上有这种呼声,专家组也在催。”
“你认为专家组给的定价合理吗?”
聂局目光凝视,锋锐的目光让秘书能感觉到其中的火气,他知道,专家们的定价并不能让上层满意。
也不能让国内的一些企业满意,比如嘉禾、九三、国储粮,甚至此时的国粮也不想看到收储价过高。
而专家组…孟山都、丰益国际、四大粮商等在其中有不少的喉舌。
去年国储大豆的收购价是1.85元/斤,今年暂定的价格降了。
1.7元/斤。
比目前的市场定价1.3~1.5元/斤要高很多,而即使是1.3元/斤,也还有下降的空间。
如果国储真定价1.7元,北美大豆依然没优势,但南美大豆盈利空间不少。
这个价格是不可能同意的。
首先国储粮就不可能答应的,这妥妥的亏本买卖!
显然专家组也知道,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名义,一个对外宣传的名义。
假如真传出了1.7元/斤的国储收购价,即使是假消息,即使还要斟酌,但农民有更高的期望了。
嘉禾、九三、国粮等企业的收购进程就会受阻。
北美大豆就还有进入国内市场的可能。
这份1.7元/斤的收储价格只是一个幌子,只要国家粮食局动了,就可能成为别人的刀。
这根本就不是合不合理的问题。
秘书额头微微冒出了细汗,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后悔。
“我…额…”
聂局眼神凌厉,“这件事就当没发生,不知道,国内市场一切正常,今年暂时还不需要国储收购价。”
“明白。”
秘书微微颔首,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
九月下旬的北方,秋高气爽,丰收的粮食更是让农民倍感喜悦。
鲁省的一处农场里。
种植大户王娥对今年的收成很满意,正如去年一样,她这1200亩地依然没让她失望。
不过今年大豆的价格并不景气,相比去年可以说是跌到姥姥家了。
然而,算下来亩产500斤的大豆,加上补贴,亩收益依然能有七八百元。
对于改种大豆前种水稻的收益,依然是远远超出。
而且,播种的时候还没惊觉,收获的时候才发现今年种大豆的人是真他娘的多啊!
就这黄河三角洲上,除了苜蓿,就是大豆。
一块田连着一块田,一个村子连着一个村子。
这个时候,即使是傻子,也能意识到今年的市场行情不会好。
在将最后一块地收获完成后,王娥拨通了收购商的电话。
收购商自然是嘉禾粮油,这附近的基地都是统一签了合同的。
不一会儿,电话通了,还没等她问,一个中气十足的年轻小伙就把她想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喂,王姐,要卖大豆吗?今天的收购价是1.41元/斤。”
王娥不满道:“小袁,怎么又降价了,前几天还1.45呢?”
“王姐,这没办法啊,现在就这市场行情,不信你随便去问,看看哪家有嘉禾出价高的?给你这价还是因为咱这地交通方便,离工厂不远,不然价格还得降。”
“姐问你个事,后面价格能起来吗?”
“起不来的,王姐,你就信我这回,早卖早脱手,你的成本我清楚,生产资料、人工、地租加一起最多600元。”
小袁说道:“你这每亩至少有150元以上的利润,一共18万,赚不少了。”
去年王娥每亩的利润能能达到四五百元,今年直接腰斩还不止。
这着实让她肉疼了一阵。
但她种了这么多年地,知道去年是先驱者的红利。
不是谁都有和她一样的魄力把1200亩水稻田改成旱作的大豆地的。
今年的红利没了。
这就是国人的跟风能力,尤其是种田这种门槛不高的行业,只要利润够高,一两年就能给你干饱和。
但还能赚钱,咬咬牙,王娥就按照约定把大豆卖给了嘉禾。
“这种子传播得太快了。”
“小袁,你们公司有没有推出什么新品种?你给我推荐两个呗?”
“王姐,我也不是种子公司那边的。”
“你帮我问问。”王娥想了想,“小袁,还没对象吧,改天姐给你介绍个姑娘。”
“姐,你这…”
“错过了这店可就没这机会了哈,那女娃人长得小乖小乖的。”
“姐,种子我帮你问问,介绍对象就免了,你那大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收。”
一处港口临时仓库里。
散粮运输车在装卸车的协助下,快速的卸货。
来自南方某小城的袁子方挂断了电话后,还不免嘀咕。
“来鲁省这么两年,我TM就还没见过小乖小乖的女生,王娥得有1米8,她说的小也小不到哪儿去。”
“不过,等王娥这几个大户的大豆到港,麻涌的第一船货就可以出发了。”
对国内目前的大豆加工局势,袁子方也八卦了不少。
北方沿海的大豆加工厂基本都已经被国产大豆占据了。
即使是邦吉的三个大豆加工厂也已经沦陷,据说,几个工厂的话事人甚至打算通过嘉禾的渠道采购大豆。
能活下去,没人想死,尤其在如今金融动荡,沿海倒闭的工厂比比皆是。
管理层也是人,外资只要还想在国内发展,就不会抛弃这些基本盘。
食用油和豆粕虽说还在低位,但国产原料的降价,给加工厂又提供了一条生路。
牢牢抓住,前期的几亿数十亿投资才不至于完全打水漂。
两天后,
袁子方亲眼见证第一艘散货船满载着大豆发往南方。
这可能也是近几年第一艘从鲁省发往粤省的大豆船。
时代变了。
不肯转变思路的人只能溺死在浪潮里。
…
九月末的酒泉,已渐渐地吹起了冷风,红麻花早已凋零,蜜蜂也逐渐躲进了蜂箱了。
但第一批沙棘果红了,又给戈壁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远观,红红的一片,近看,晶莹剔透,外观酷似小小的橙子。
全王生物和嘉禾食品研究院都第一时间来搜集了原料,成份检测,产品开发,一切有条不紊。
郭阳也在办公室品尝到了成熟的沙棘果,独特的酸甜味道。
他不是很喜欢吃酸的,但这次的沙棘果例外。
不畏风沙和干旱的勇士,极强的生命力,涵养水源的能力,这些都让沙棘酸甜的果肉蕴含着大自然的精华。
一个电话打断了郭阳的品尝。
郭阳看了眼,是嘉禾粮油麻涌厂的路安,他挑了挑眉,一般路安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
“喂。”
“老板,植之元联系了我,要出售鹏城的两个工厂,但给的时间很紧,他们还在接触国粮。”
植之元撑不住了,或者说就没想过撑。
它的渠道全在海外,前期不停采购进口大豆,结果遇上大豆价格雪崩,食用油和豆粕双双大跌,元气大伤,干脆摆起了烂。
然后,金融危机来了。
其另一项主营业务轮毂生产制种,同样遭受了重创,整个集团经营状况急速下降。
而随着从鲁省发出的第一船大豆到达粤省港口,郭柏春再也坐不住了。
媒体宣传,专家口舌,求助地方,各种手段用尽,都改变不了这种局势。
加工国产大豆?
对远离主产区,又没有任何上游渠道的植之元来说,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
他不认为嘉禾会放过他。
所以,卖了吧!
得知事情的原委,郭阳不慌不忙,“如果国粮愿意接手,就让给国粮。”
“啊?”
“我不信国粮会接手,拖着吧,难受的又不是嘉禾。”
实则是郭阳想起高德这会儿应该不在国内,带了一批骨干到埃及进行港口股权收购谈判。
埃及的布局明显更重要。
中东为什么乱?和埃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作为中东地区的人口和军事大国,埃及却没法对中东施加足够的影响力,只能任由以色列折腾。
其中原因之一就是他被掐住了脖子。
粮食不能自给。
整个国家所有的外汇都不够支付对外采购粮食的费用。
嘉禾粮油负责收购的队伍被高德带走了,但郭阳也不想和植之元打交道。
死了也就死了。
这段时间倒闭的工厂可不少,其中就有几座大豆加工厂在这次金融危机持续蔓延下,宣布了破产倒闭。
收购?
要规模没规模,要机械没机械,加工方式极其低端,成本、卫生、安全,几乎样样不达标。
对于这种落后的过剩产能,淘汰出清才是正解。
嘉禾没搭理植之元,国粮在东莞有中谷油脂,同样对植之元毫无兴趣。
郭柏春兴致勃勃的想出售,却发现根本没人愿意搭理他。
国内的政企丝毫不在乎它的死活。
路易达孚像抛弃奴隶一样和植之元切断了合作关系,转而寻求和嘉禾开展更广泛的合作。
人们只会关注胜利者。
国粮、益海嘉里、邦吉、嘉吉等等大企业都收敛了锋芒,转而像摇着尾巴的狗一样乞食。
而最后的胜利者像施舍一样,控制着价格不再下跌,给了加工企业营利空间。
狗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但偏偏,这个空间没有留给植之元这样的企业。
它想摇尾巴的机会都没有。
库存的大豆快发了霉,价格反转遥遥无期,开工就是巨亏,留给它的仿佛只剩一条死路。
郭柏春不愿意就这样屈服。
他联系了还能联系上的媒体,发了疯似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肆意操弄大商所期市价格!
国储收购价被吃了?
置农民的利益不顾?
他满怀期待的等着舆论发酵,却发现没人关注这些,倒闭的企业不计其数,现在只是多了一家不入流的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