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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黑压压的云笼罩着,把白日压得和黑夜一样。
梦溪阁一角的的墙壁上挂着羊角琉璃灯,案上放着一个双龙缠柱的立式烛台,皇帝在烛火下翻看奏本。
李清友奏道:“……工部下设一都水司,掌管天下漕运,何不将海务司与都水司合为一司,不管是立法还是税收,乃至船舶建造,都可以依着漕运来,比重新建设新司简单。”
李清友没有参与会议,但他提出的建议十分有用,皇帝在奏本旁边写下朱批。
下一份是盛今朝的奏本。
皇帝扫一眼,是汇报舞弊案的进度:王济眳、娄湛生、徐本博等人供认不讳,只是动机尚不明确。
在王济眳三个字上画一个红圈。这是国子监祭酒的名字。
皇帝捏着着笔微微失神。
眼前烛火渐明,皇帝抬头,看到姜去寒手握着烛台向他一点点靠近。
呼。
皇帝吹灭火苗,道:“你把奏本烧了我也不会和你玩。”
被看穿的同时还被狠狠拒绝,姜去寒大惊失色,半边身体趴在案上一动不动。
皇帝捏他的脸道:“你真是无忧无虑。”
他觉得他特别像累死累活上班的主人,而姜去寒则是家里舒服过头的宠物。
雪球依偎在他脚边,就是宠物的宠物。
脸蛋子被人捏着,姜去寒顺势把整张脸都塞进人手里,压在桌子上,小口小口地哈气玩。
皇帝感觉到指尖湿润,立刻把手从液态小傻子脸蛋下抽出来。
姜去寒立刻要闹,但王无度又端来一盏灯,盏下八棱柱中镂空,里面有两只依靠在一起的铁制小兔子。
他的注意力被转移,脸还在桌上贴着,悄悄把手伸进灯盏下摸小兔子。
“几时了?”皇帝问道。
王无度答:“午时了,陛下可要传膳?”
本该要回家了,但皇帝看向对面,姜去寒长发铺在桌案上,脸藏在里面,脑袋顶上黑呼呼的像一滩墨水。
他好像没吃过正经饭,平时拿点心胡吃海喝就幸福的不得了。
除此之外就是在他的记忆里吃二手饭,都吃到上辈子的冰激凌了。
“传膳吧。”
皇帝没有固定吃饭的地点,但是有专门吃饭的桌子。饭点时,宫人会抬出三张膳桌,在寝宫或者梦溪阁开阔的地方拼在一起,铺上织金桌单。
一旦传膳,膳房的太监宫女手捧着红色漆盒迅速排着队进来,由王无度的徒弟们将菜肴汤羹摆在桌上。
漆盒盖子一开,香气逸散,姜去寒机警抬起头,他握住皇帝的手腕:“肚子疼。”
傻孩子怎么会连疼和饿都分不清。
他用拇指指腹擦去小傻子嘴边的口水,把人领到膳桌前坐下。
胡椒醋鲜虾一品、五味蒸鸡一品、丝鹅粉汤一品、樱桃肉山药一品……
姜去寒
哪里见过这个世面,攥着筷子不知道怎么办。
皇帝把派王无度过去给他布菜,“他口味和朕一样。”
于是王无度便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夹什么,姜去寒就吃什么。
他还不忘记自己的小狗,把它抱在怀里,不管吃什么都分它一半。
皇帝比他有自制力,看了一会儿小鸡吃米。但是有些东西雪球不能吃,皇帝把狗从他怀里抱出来,道:“你好好吃饭,我帮你喂好不好?”
“好。”姜去寒左腮装着虾子,右腮装着鱼肉,捂着嘴小声说。
皇帝让膳房做点小狗饭送过来。
等待期间,雪球舔着嘴巴,一会儿看看皇帝,一会儿看看姜去寒,原本被嫉妒和混乱充满的心平静下来。
他想,若是要学如何去爱姜去寒,面前便有最好的学习范本。
姜去寒回家的时候着实有点吃多了,马车上颠簸两下就想吐。
遂下车,撑着伞牵着狗步行回家。在路过一家常去的书坊时,姜去寒拐进去。
外面下雨,书坊里没有客人,老板正在算账,抬眼见是他便道:“好久不见哟。”
“好久不见,”姜去寒想,上次来这里逛,他还只是姜二。
他在书坊内逛了一圈,没拿书,挑了紫毫和石眼砚。
付钱时,老板神神秘秘从柜台里拿出来一本用油皮纸包起来的书。
姜去寒挑眉,把手放在书上,道:“我还以为没有了。”
“放到这里又不占地方。”老板摆手。
雪球在地上绕圈圈,迫切想知道那是什么书。
这老板行为鬼祟,书看上去也不正经。
从书坊出来,姜去寒又去逛了珍宝阁,将之前订的首饰取出,雪球一路频频回头。
国公府,姜去寒一踏进角门便被姜重一捉住。
“午膳时母亲找你,你不在院子里,去哪里了?”
“哥哥大人……”
嫌犯姜去寒被捉到兴平郡主面前。他像倒豆子一样说:“我今早在遛雪球的时候,看到园子里的紫薇花开得极好,便想折来送给母亲。但转念一想,花易枯萎,不如取其形态,做成簪子。好长长久久让它在母亲发髻上开放。”
“所以你就去了珍宝阁?”姜重一没有怀疑。
听上去很肉麻,实际上,姜去寒确实是郡主几个孩子里最肉麻的那一个。
用一整个芙蓉石雕出的紫薇花在郡主手上光彩夺目,她笑道:“可真漂亮。”
姜重一点头附和。
“送给你。”既然提前送出礼物,姜去寒索性也把砚台给了,“珍宝阁的紫薇花瓣瓣数不对,我请工匠修改期间,去为你挑了端石砚。”
姜重一立马严肃不起来,虽然嘴上道:“我书房多的是……”
母子三人说了会儿话后,兴平郡主打发他们二人回去休息。
姜去寒的身影越来越远,郡主低头,抚弄着紫薇花瓣。刚刚
一进来,她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
而这个味道和宫中送来的药膏一模一样。
她想是不是在姜去寒小时候,为了哄他参见宫廷宴会,把皇宫描绘得太过美好而导致他现在的认知出现错误。
侍女端着茶水过来,冷不丁听到郡主自言自语:“该相看人家,让他收收心了。”
回到院子里,姜去寒把紫毫给父亲送去,至于那本让雪球很在意的书,连油皮纸都没拆,遣人给姜曾蕴送去。
放心下来。
雪球窝在姜去寒脚边摇尾巴,抬头盯着他很高兴,可是再看自己的狗爪子,心中有很是忧愁。
若是一辈子都是狗该怎么办?而且小狗的生命很短,他又能陪姜去寒几年。
姜去寒不知道雪球在想什么,他拆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个漂亮又柔软的项圈。
“喜欢吗?”姜去寒拿着逗它,“大家都有礼物,你也有。”
雪球比别的小狗爱发疯,所以它的项圈也破得快。姜去寒背着小狗,在珍宝阁里选了很久,终于挑到又柔软又耐脏的。
细长的手指为它换上新项圈,雪球叫唤两声。
一辈子当狗也挺好的。
……
大葬礼之后,燕隐似乎忙碌起来,不像以前那样悠闲度日,有一日告知姜去寒,他已经搬出国公府,另寻了一个小宅院安居。不过他仍然是姜去寒的老师。
有时是他来国公府寻姜重一议事的功夫,顺道把课也上了。有时姜去寒出门遛狗,去他家上课。
燕隐的家和周围规整的人家不大一样,他家种了很多竹子,没有幽兰厢房这类,就是高墙、竹子和竹林中央小楼。
一股世外高人的风范。
姜去寒坐在二楼靠窗处读书时,偶尔也能触摸到“独获幽林赏,端居无俗情”的超然境界。更多时候,他在担心竹林里会不会蹿出一条蛇,把他的狗咬了。
另外,姜去寒还观察到燕隐身边的人都非常尊敬他,甚至尊敬过头了。
那些人里不乏一些年纪大的小老头。
这日,姜去寒去上课,一个看上去体面固执的小老头在书房外等候,见他来,恭恭敬敬施礼。
姜去寒下了一大跳,他不认识人家,人家却却在他面前弯腰。他只好对着弯腰,然后敲门。
燕隐打开门,侧身让姜去寒进去,随后关上房门。他一句话都没有和那个小老头说过,小老头的腰也没有直起来过。
上课期间,燕隐出去过一会儿。
姜去寒没有听清他在讲什么,但小老头道歉的声音穿过门进入姜去寒的耳朵。等他下课出来时,门口换了另一个小老头等候。
什么小老头吸引器。
姜去寒注意力被转移,差点忘了告假,他急忙返回告诉燕隐他明日要打马球。
燕隐细细问了时间和地点,姜去寒还以为他要来看。
但燕隐摇头道:“可惜我明日也有事情,没办法看你在场上大杀四方。”
端午前后,京中天气热起来,国子监的学生们便选了东湖边的马球场,开阔凉爽。
马球场一圈搭着彩棚,虽然不是正经比赛,但组织这场比赛的许清衍还是很用心思,锣鼓笙箫、琵琶箜篌等置在彩棚最前端,时刻调整气氛。
许清衍来的最早,他带着刚来国子监的表弟,骑着马检查有什么遗漏不妥的地方。
李因不解:“表哥未免太操劳了,为什么不交给底下人办?而且这场上大的厉害,和我在通州老家玩得完全不一样。”
“你不懂,”许清衍勒马,侧头同他这个土包子弟弟说话,“人肯定是满满的。就算随便玩玩,谁出战谁替补都有定数,你一次不来,以后都不用来了。”
“这么严重。”李因紧紧抿着嘴,他有些紧张了。
许清衍却轻叹:“谁让那个人最喜欢打马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