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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钰慢慢走到近前,低头看着辰兮。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还没怎么品尝过,实在是有些美妙。
看着一个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变得毫无还手之力,连生死都由自己决定,这种掌控感,只要尝过一次,就很难不上瘾。
只是以往,即便自己击倒了对手,也不敢这般玩味。迟则生变,自己总是不敢冒一点儿风险,唯恐功亏一篑。
小心谨慎地过了这么些年,如今好像也不必太小心了。
他再次轻轻扬起了折扇,他现在最盼望自己的猎物能开口说上几句话。哀求也好,怒骂也好,冷言冷语也好,哪怕只是几声哭泣,都将如同仙乐一般动听。
但辰兮没有如他所愿,她显然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一定不会让他如愿。
她汗透重衣,只是昂起头,平静地迎着青丝刃,甚至没有朝左钰看上一眼。
左钰遗憾地笑了笑。其实也无所谓,只要自己这一扇子挥下去,立马就能看见一幅血肉残肢凝成的美丽图画,足够自己慢慢欣赏。
这是七柄青丝刃合力绘就的图画,自己只在木偶身上试过,还未见过带着颜色的。想来,这会比一堆碎木头要美上千百倍。
左钰转动扇柄——突然间,一种奇异而强烈的感觉侵袭而来。
这种感觉让他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每一次临敌总会产生这样的紧张感,有时甚至会令他感到窒息。然而陌生的是,这种感觉从未如此猛烈而真实,好像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有一条湿冷的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了。
左钰浑身猛得一抖,他突然明白了这种感觉是什么——
是死亡...是他从未真正体验过的,死亡来临前的感觉。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剑气从门外劈了进来,一声巨响,木门连着墙壁一齐碎裂,整面墙轰然倒塌。
剑气犹不减其锐意,剑芒卷携着一股雄浑的内力,排山倒海倾压下来,直要将左钰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左钰悚然变色,慌忙倒窜出去,横扇当胸抵挡这股劲力。
又一道剑气劈将过来,锐利的寒意透彻骨髓,犹如一千把钢刀,刮着全身的骨头。
左钰急运周身真气护体,他此刻已经顾不上青丝刃了,只有用尽全力防守。
间不容发地,第三道剑气已劈至身前,凌厉无匹,又阴冷如鸷,瞬间刺破了左钰的罩门,真气激荡之下,登时口吐鲜血。
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左钰踉跄着后退,再后退,脸色已惨白如纸。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看见对手是谁。
人未至,剑气已然霸道若此。
片刻过后,龙寂樾提着饮龙剑一步步走进来,剑锋一凝,寒芒爆射,森然盯着左钰,一语不发。
辰兮呆了呆,骤然全身一软,瘫卧在地。眼眶一热,泪水便涌上来。
方才生死之际都不曾有一滴泪,此刻却止不住地哭了出来。
拿到名册之后,龙寂樾在第一时间做了两件事。一是召集各路心腹,用一切可行之法验证名册上所书之真伪,并据此商议对策。二是命风筝密切注意方府各处的动向,看对方何时有所察觉,改变部署,自己也可以随机应变,将计就计。
所以方府别苑之外,一直有风筝在暗中监视。他们知道姬苏瑶已经挪进了方府大宅,但左钰仍然时常派人送来物资,好像这里仍然住着许多人。
就在今日黄昏时分,他们看见一小队身披黑袍的人从里头走出来,安安静静地进了方府的大门。不久之后,辰兮和杨君瀚即来此探查,毫无收获之下,二人又义无反顾地赶去了方府。
风筝立刻将此事汇报给了康铎。康铎听见辰兮居然直接去了方府,心里顿感不妙,隐隐还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但他吃不准掌门的心思,又见秦卓然等人一直随侍在侧,恐怕说了也是无用。
可是他到底想不通,天龙门已经胜券在握,决战就要打响,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值得他们二人以身犯险?思来想去,他还是走进了龙寂樾的大帐。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龙寂樾刚刚听完最后一个字,就发了疯一样冲了出去。
徒留帐中众人面面相觑,秦卓然怒道:“到底还是...还是...唉!”
没有办法,除了稳住玉绵山的局面不能乱,秦卓然和连鼎升立刻调集全部可用之人赶往方府。
此刻,辰兮看着龙寂樾,心里明白,按照这个速度,他应该根本来不及安排后手。这一次和玉绵山下的连环计不同——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管不顾了。
原来他有底线,也有软肋。
左钰站定了,暗暗调匀呼吸,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龙少爷不请自来,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手指一捻,空着的扇骨中又刺出两枚青丝刃。
辰兮瞥了一眼,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冠玉居主,还真是不了解龙少爷...
若他满面怒容,青筋暴起,那最多就是怒斥几句;但若只是眉头轻皱,神色淡然,便已然不妙;而当他脸上全无表情,也不说一个字的时候,后果就不言而喻了。
辰兮连忙朝角落里挪了挪,从怀中掏出些药包,低头处理起肩窝和脚踝上的伤口,不打算再多看一眼。
唉...终究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多看一眼,就少吃一顿饭。
少顷,狂风肆意,杀气纵横。
雷霆之怒,遮天蔽日,星斗失色,人世间仿佛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
青丝刃一枚接着一枚射出,但都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最后,还嵌着三枚青丝刃的折扇被切得粉碎,扇骨哗啦啦掉在地上,好像它们主人的骨头架子。
一个闷哼,一截断臂掉落,又一声惨叫,一条大腿飞了出去。
一团血肉蜷缩在地,发出阵阵克制不住的痛吟。饮龙剑尖轻轻立在左钰的脑门上,龙寂樾转头望着辰兮:“听说,有一种东西叫人彘,还有一种东西叫凌迟,你想看哪一个?”
辰兮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哪个也不想看,你已断他一双手足,再震碎他筋脉也就是了。弄得到处是血,怪恶心的。”
忽然之间,她看见左钰虽然面如金纸,眸子里却透出一缕诡谲的笑意,好像什么事情终于得逞了。
辰兮心下一怔,尚不及多想,只觉一阵奇异的剧烈疼痛自腹中升腾起来,直窜入心肺。
这是一种绝难忍受的疼痛,辰兮大叫一声,伏倒在地。仿佛有一万只虫子在噬咬五脏,更像是一万把小刀在割着骨肉,简直要把浑身的筋一寸寸剔下来!
“当啷”一声,饮龙剑掉落在地。龙寂樾脸色铁青,跪倒在地,全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嘴角已渗出血来。
左钰扭动着半截身体,哈哈大笑:“凌迟?凌迟?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尝尝凌迟的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