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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风一怔,登时想起来他送给萧娘子的那方锦帕,上面详细记录了自己这些年对“血祭菩萨”的调查,衣食住行,事无巨细。最关键的是——自己凭着入微的观察和大胆猜测,找到了楚幽兰武功的罩门所在,正是这份价值连城的“情报”,让萧娘子心甘情愿帮着自己和龙寂樾报了杀父之仇。
但是仅凭这一地的龙刻就断定楚幽兰在这里,未免有些牵强。楚南风见萧娘子心神激荡,忍不住说道:“师姐,即便如此,也不能肯定住在林子里的人就是‘血祭菩萨’...”
萧娘子却很笃定:“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她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彩来,好像野兽嗅到了猎物,又像是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答案,一时间激动竟盖过了怨毒。
“师姐...”唐真真看着萧娘子的样子,不觉有些害怕。
楚南风轻轻揽住她安抚着,一手拉着石澈,谨慎地跟着萧娘子朝林子里走去。
也许仇人之间真的有莫名的感应,在密林深处,楚南风看见一座石屋,便有些像自己当年在万丈绝崖底搭建的石屋一般。石屋门前的地上散落着很多石块和木片,仿佛是里面的人整日都在雕刻,雕完了就随手扔出来。
此刻屋门大开着,一个苗族打扮的妇人正侧坐在桌旁,随意雕刻着手里的木块。一刀一刀极其精准,显然已经雕刻了无数次,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雕出一条精美的龙。
只看着侧脸,楚南风已经眉头微凝,隐隐觉得这妇人有些眼熟。
萧娘子浑身颤抖,呼吸急促,一步步走到石屋门口:“好啊,十年了,原来你躲在这深山老林里,苍天有眼,总算让我找到了你!”
那妇人继续雕刻着手里的木块,淡淡地道:“谁有功夫躲着,这十年我可是干了不少事儿。找不到我,只能怪你自己笨。”
仇人近在眼前,萧娘子反而不急着动手,盯着她,问道:“当年,你究竟为什么要杀了朝云,‘天下第一楼’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妇人道:“顺手而已,能有什么好处?阮朝云这辈子也杀过不少人,难道次次都有好处?不妨告诉你,阮朝云并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你们两个相遇也不是高山流水觅知音,她之所以出现在你的青楼里,纯粹是为了躲避‘天下第一楼’的追杀。她啊,偷了芮寒杏的东西,又不是人家的对手,被一路追着打,走投无路了才躲到你那里。唉,这实在是一个俗不可耐的故事。”
妇人将雕好的木龙立在桌子上,淡淡一笑:“阮朝云是‘琴魔’,琴就是她的武器,是她杀人的刀,谁会跟一把刀诗情画意?也只有你相信她是因为喜欢音律,喜欢弹琴,才整天琴不离手。你啊,你们也真是天生一对,你发现自己喜欢女人,十二峰上又没有能满足你的人,所以早就偷偷溜下山好几次了,还弄了青楼这种地方,早就乐不思蜀了吧?后来又打着为阮朝云报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离开了起云峰,有朝云峰一众弟子给你撑腰,连韩岐也不敢说什么,我姐姐本来就心虚,更不便出面追究,你就这样在外头逍遥快活了九年。你们两个啊,一样虚伪,一样无趣。唉,这世间的人和事啊,永远都是这么无趣。”
萧娘子脸色发白:“你...你胡说!不准你污蔑朝云!你这种人,抛弃丈夫,自私冷血,你懂得什么真情?”
“丈夫?谁,齐麟吗?少恶心我了...”妇人转过身来,直视着萧娘子,冷笑道:“我这双眼睛,看过多少恩怨情仇,从来啊,就没有看走眼过!”
就在这一瞬间,楚南风怔住了,他看清了这妇人的样子——她的样貌和气韵是如此熟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未见过“血祭菩萨”,但眼前这妇人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这张脸颇有风霜之色,棱角分明,少了些女子的柔美,却多了男子的英气,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恣意潇洒,无拘无束。
只是如今这张脸已失了光彩,在淡漠之中透着疲惫,脸色也极灰暗,仿佛已经走过了一生,所有斗志已经消磨,所有念想也已化作尘烟。
楚幽兰也是微微一怔,目光停留在楚南风身上,眉梢跳动,不过只有片刻,又移开了目光。
萧娘子已经把想问的话问完了,此刻眼神阴冷下来,暗暗运力。
陡然,一片韭叶宽的杉树叶飞射而来。她并没看清楚幽兰的手是怎么动的,仿佛根本没动,那片树叶已经裹着一道极其凌厉的内力飞到眼前。
萧娘子迅速后退,因为她在电光火石间已经看清了,那虽然只是一片树叶,但边缘却比任何刀片都要锋利,溢出清冷的青色光芒。
她躲开了这片树叶,又有两片从不同方向飞射过来,各自转过一个弧形,交叉在萧娘子身上。
萧娘子应变奇速,原地翻滚,擦着衣衫躲开了这两片树叶。但紧接着又有第四片、第五片、第六片掠至身前,一次比一次速度更快,角度更加刁钻。
萧娘子冷笑一声,并不慌张。她看过了楚南风的锦帕,知道“血祭菩萨”每次出手总是先以迅雷之势压制住对方,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逼对手迅速暴露出破绽。
只因楚幽兰所练的“落潮神功”便是这样,虽然凌厉异常,能使任何柔软的物件瞬间变得坚硬无比,但过刚易折,太过迅猛汹涌的东西往往后劲不足。只要自己能挺过最初的攻击,不被她牵制住节奏,就能等到她喘息之时。
只要有一那么瞬间,就是自己反守为攻的良机。
但话虽如此,这第一波攻击却比想象得更为持久和凌厉。源源不断的杉树叶从石门里飞射出来,几乎连成了线,又在交错中织成了一张网,将萧娘子牢牢罩在了当中。
楚幽兰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只用树叶就迫得萧娘子应接不暇,不敢有一刻大意,只是防守就用了七成力气,很难再想其他。若不是她早已谙熟“落潮神功”的路数和楚幽兰的行事风格,此刻一定会急于突破桎梏,也许还会生出一丝气馁和绝望,而这些正是楚幽兰想要的。
楚南风凝神看着这一切,心头的疑惑越来越浓重,这位“血祭菩萨”不仅面容令自己感到熟悉,就连出招的路数和凝在叶片上的内力,也让自己感到莫名的熟悉,好像这路功夫自己曾在哪里见过,更好像自己也会使。
“这不是剑招...”楚南风把自己熟悉的功夫想了一遍,无论是龙家的若水神剑,还是神女峰的玉女云华剑法,自己惯常使的都是剑招,楚幽兰的功夫里并没有“剑”的影子,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眼见萧娘子辛苦支撑,楚南风暂时按下思绪,抽出御鹤剑抛给她:“师姐,接着!”
剑光一闪,石屋里响起一连串咳嗽声,漫天飞舞的杉树叶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时机终于到了,萧娘子眼睛一眯,提剑冲入石门内。
剧烈的内力激荡,在石屋四周蒸腾起层层云雾,四面石壁上皆出现细密的裂纹。虽然看不清屋内的情形,但足可想见在这等排山倒海之力的冲击下,寻常肉体早已四分五裂。
“‘焚云九式’...”楚南风暗暗点头,师姐使出了看家本事,又有御鹤剑在手,这“血祭菩萨”应当没有那么容易脱身了。
更何况,此人看起来好像离油尽灯枯不远了,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伤病累积,总之这一次萧师姐应该可以得偿所愿了。
唐真真一直紧张地攥着楚南风的手,比起萧娘子的安危,她更担心一旦师姐敌不过屋里的那位,自己的风哥哥就只有拖着病体亲自上阵了,这一打恐怕凶多吉少。
楚南风轻轻安抚她,一面凝神看着石门,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夹着不间断的咳嗽和喘息。忽然,只听“噗”一声轻响,是剑尖穿透衣衫刺入血肉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闷哼,一人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须臾之后,围绕在石屋四周的云雾散去了。楚南风立刻松开唐真真的手:“你带石澈先去一边躲起来,我去看看。”
唐真真急道:“不要啊,风哥哥,别去!”见楚南风已经向石屋走去,又叫道:“我...我不想和这个小鬼头一起!”
“我还不想和你一起呢,短毛怪!”石澈吐吐舌头,扭头就跑。
唐真真犹如万箭穿心,大叫:“我打死你这小鬼!”急追而去。
楚南风快步走到石屋门口,看见楚幽兰斜倚在椅子上,御鹤剑刺入她腹部,原来她一直没离开过这把椅子。而萧娘子中了她一掌,倒在墙边。
楚南风立刻过去扶起萧娘子,只见她面如金纸,胸前凹陷下去,这一掌竟是近距离正中胸口——想是在她以御鹤剑刺入楚幽兰腹部的同时,又被她击中。
楚南风心里一沉,如果是这样,以“落潮神功”的威力,哪怕是强弩之末,也足以要人性命了。他转头去看楚幽兰,登时一怔,只见她面容沉静,目光温柔,带着丝丝笑意,用手抚摸着御鹤剑的剑柄,好像在看一件极称心的礼物。
——这柄插在她肚子里,要了她命的剑,是她极称心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