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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兮向前走了一步,突然从两侧石壁里伸出好几条铁锁链,把她的手臂、脚踝和腿都缠住了,一瞬间将她五花大绑钉在原地。
辰兮站着没动,盯着欧金秀,冷冷问道:“为什么?”
欧金秀打量着辰兮,笑道:“真不愧是名动江湖的魔女啊,中了我的‘百花凋’,这么快就醒了,还立刻就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辰兮冷笑:“我身上带着阁下亲手培植的‘十年生死蛊’,有这天下第一蛊毒在,你们巫族其他的毒物岂能轻易近我的身,能让我昏睡几个时辰,已经算你厉害了。”
欧金秀抚了抚额头:“是啊,我怎么忽然忘了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有趣,有趣,我自己养的蛊克制了我自己下的毒...”
话未说完,“哗啦”一声,辰兮震断了周身的铁链,一步步走向欧金秀:“这么多年来,只有我向别人下毒的份,还没有人能当面让我中毒。说吧,为什么食言?”
欧金秀依然在笑,也没有挪动:“食言?我什么时候食言了?你说只要治好了你朋友的伤,救了他性命,你就为我做一件事,我食言了么?我看倒是你打算说话不作数了吧!”
辰兮步履微顿,眉头轻皱,旋即又继续迈步,声音森冷:“原来你在跟我玩这种游戏,欧金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同你整个巫族,都活得不耐烦了。”
欧金秀面上的笑容终于敛去,刚才那一瞬,她已经催动四周石壁上的暗孔释放出十几种毒气,大部分都无色无味,少数几种有淡淡苦味,也被这地牢中的恶臭所掩盖。
谁料辰兮只是顿了顿,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朝自己走过来。
原来同样的伎俩,自己只能用一次。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此事乃是你我之事,与巫族何干?是你带着人求上门来,如今我也救了他性命,你若要胡搅蛮缠,可别忘了这是苗疆!”
身后一连串异响,有许多铁链松开,同时有许多铁笼打开了门,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野兽在昏暗浑浊的空气中朝辰兮猛扑过来。
辰兮瞬间周身真气勃发,如一团烈焰激荡在狭小的地牢中,震得石壁纷纷开裂,上方也掉落许多土石,仿佛地牢随时会坍塌。那些野兽未及近身,已经嘶叫着倒地翻滚,全身皮毛顷刻间变得焦黑,一块块脱落,好似被烈火炙烤了很久。
无数野兽的哀嚎声在地牢里回荡,经由那些大大小小的石洞发出绵长的呜咽,宛如地狱之中万鬼齐哭。
辰兮终于走到了离欧金秀一步之遥的地方,冷冷看着她:“还有花样么?苗疆,呵呵,你是想说我若敢屠戮巫族,苗王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带领其他苗人部落来找我报仇么?笑话,如今整个武林都与我为敌,我还在乎多几个苗人部落?你胆敢如此耍弄我,我便是要屠你全族——”
她突然闪电般地出手,五指直插入欧金秀的肩窝里:“就从你开始。”
这一下猝不及防,欧金秀还没看清辰兮抬了哪只手,就感到一道炽热的内力如烈焰灼心,沿着肩窝处的经脉瞬间走遍全身,胸前后背皆裂开几道寸深的口子,身体里的血由一阵奇异的怪力牵引,纷纷破体而出。
但她也应变神速,忍着剧痛迅速后撤,动手封闭了任脉,又立刻吞下一枚丹药。
欧金秀不敢停留,借着这一跃之势在石壁间飞快游走。辰兮知道她想凭着对地牢的熟悉,寻机逃脱,冷笑一声,展动身形紧贴上去。她的轻身功夫本就卓绝,加之赤炼玄冥掌突破第六层之后,通身的气息流转更加畅通无阻,轻功更进一层,即便是高手也绝难从她眼前逃脱。
欧金秀几次差点摸到机关,都被辰兮逼退回来。身上的伤越来越疼,血也越流越多,眼见一时无法脱身,陡然扯下身上的金丝黑袍朝辰兮一挥,只见一大群飞蛾扑着翅膀如漫天落叶一般一下子将辰兮罩在了当中。
一时间有团团烟粉在四周弥漫,覆盖了口鼻,让人睁不开眼。辰兮知道这些飞蛾翅膀上抖落的粉末当有剧毒,且因其是活物,比寻常暗器更加难以预判方位。当下紧闭双眼,封闭呼吸,身体迅速旋转,又靠听声辨位将手中银针射出。
半盏茶功夫,飞蛾被除尽,辰兮抖一抖衣衫,饶是自己快速移动,还是沾上了少许粉末。这毒药确实厉害,只是碰触到了一星半点,她的手背上已溃烂一片,钻心地疼。
辰兮撕了条衣摆将手缠上,这一会儿功夫,欧金秀已经逃之夭夭。
她不知道地牢的其他出口,便转身原路返回。一路上听见大小洞穴中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和一些亢奋的嚎叫,辰兮挨个走进去扯断了拴在药人身上的铁链,还给他们自由。
虽然不晓得这些人还能活多久,但吹着山林的风躺在溪水里死掉,听上去比死在这间恶臭的地牢里要好一些。
这些药人被囚禁得久了,甫一脱困,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些神志不清的人还想袭击辰兮,但自然近不了她的身。他们慢慢聚拢过来,跟在辰兮身后,懵懵懂懂地朝出口走去。
辰兮带着他们从石屋里走出来,但见落日在天际晕开金红色的光芒,层林尽染,山翠明灭,又有林间清风阵阵,清香扑鼻。药人们呆呆看着眼前的天地,一动不动,好像夕阳下的一群泥塑。
守候在此的苗人立刻举着兵刃冲过来,但下一刻也呆愣住了。一人还举着弯刀,怔怔地叫道:“吉...”(父亲)手里弯刀掉落在地。
又有人叫出来:“聂孬”(姐姐)“吉昧”(叔叔)还有许多人名,开始是小声地叫,后来变成一声声哭叫。苗人们纷纷扔了兵刃,跑过来抓住各自的亲人和友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药人们回到山寨中,立刻引起了轰动,越来越多药人被认出来。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几乎每家都有失而复得的亲友,有的药人从孩童时就被掳走,成年方归,那些失了孩子的母亲近乎疯狂。
有人跪下感激神明,有人晕厥过去,人们哭着笑着,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药人们多数神志不清,也有渐渐明白过来的,无不呆立当场,痛哭流涕。
那会说汉话的苗人来到辰兮跟前,询问了事情原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处石屋是山寨的禁地,老寨主在时便下了严令,后来欧金秀继任,除了她自己更不许一个人踏入。
因石屋离祭坛不远,所以族人都以为那是历任寨主秘密与神明联络的地方,都觉得极其神圣不可侵犯,谁成想那竟是炼狱魔窟的入口。
这十几年来寨中每每有人走失,两任寨主便找出各种理由,有时说是野兽袭击,有时说是被其他苗人部落掳劫,有时还说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总之无论什么理由,最终都是由寨主带领族人在祭坛上举行盛大的祝祷,再由他(她)安排所谓的营救。
几番功夫下来,寨主的威望便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巫族人万万想不到,那些失踪了的亲友就近在咫尺,被他们最敬爱的寨主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那苗人自己也有一个表妹被做成了药人,生生斩断了一段姻缘,悲愤之下将辰兮的原话说给了众人。
众苗人尽皆惊愕,片刻后又转为滔天的愤怒。他们急切地询问辰兮欧金秀的下落,得知她从地牢的暗道里逃走了,就立刻招呼人分头去追。
辰兮知道这些苗人对附近的山林格外熟悉,有他们漫山遍野地找,欧金秀又身负重伤,想来很快就能有结果。
她慢慢回转过身,突然看见一个人影远远立在地平线上,他身后的晚霞如同烈火焚天,又被上方浓郁的暮色重重压了下来。
他静静立在那里,好像已经站了千年万年。
辰兮的心像一块铅,“咚”地一声沉入了湖底。她脚下有千斤重,但还是迈开脚步,缓缓朝楚南风走了过去。
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她终于走到了。凝眸端详着他,他的脸上已经没有面具,手上也没有戴手套。除了有几道细细浅浅的疤痕,已经和常人无异。
楚南风血肉丰腴,容光焕发,完全是记忆里的样子,甚至比记忆里还要好看。
但是他的眼神冰冷至极,如一潭死水,又泛着森冷的刀光,他淡淡开口:“你不愿意,我们可以走,为什么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