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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不该如此,高晃心头惴惴不安。昨夜得了崔五爷的指示,他特意在南边留了位置给侯府的亲兵,由自己的副手钱宁带人配合,也在天亮之前就渗透了进来。谷中未有大乱的痕迹,想来一切比较顺利,此时要么在屋舍之中混战,要么就是已经得手,正赶来跟众人汇合,断不会如此静悄悄不见一人。
正在狐疑间,突然只见五六个人影凭空闪现出来,站在了屋前空地上。他们回头看着一排排房舍,好像如梦方醒,又好像还在梦里。
众人急忙呼喊他们,几人定睛看着众人,又犹豫了片刻,方才确定眼前景象是真实的,立刻向众人跑过来。
钱宁直冲到高晃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惊魂未定,语带哭腔:“掌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那地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们千万不要过去啊!...”
高晃眉头一皱,这人也算是跟了自己几年,怎么竟像被吓破了胆,喝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钱宁和身后几人七嘴八舌地哭诉:“咱们的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个一个全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那里全是暗道、暗门和暗桩,数不清的机关,每走一步路都很困难...那些房子、树还有场院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时候人站在空地上,一步都没挪动,四周就忽然成了墙,有时候明明走在巷道里,两侧的房子却突然消失了...火烧水淹、毒烟暗箭,所有见过的和没见过的陷阱,全都刁钻得厉害,总是出现在你想不到的地方,还真假难辨,虚实难分,根本防不住,就连要撤退都退不出来!...对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好像全都是女人,出现又消失,完全抓不住痕迹,我们一开始还想追踪,但一连中了十几次埋伏,人全部被冲散了,都不知道谁活着谁死了...到了那时候,大家就只想逃出去,可是那地方好像被施了魔咒,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冲,最终都会回到原地...我们好像陷入了最深的梦魇,一直重复在同样的路上,一回头又突然发现只剩下了自己...”
几人越说越激动,惊恐之色溢满全身,现在莫说要他们再回到那片战场,就连回头看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好像只要一回头,就会瞬间被扯回去,再次身处那一片连绵不绝回旋缠绕的房屋之中。
高晃和吕廉、桑知翊、陆昭等人对望一眼,心下均是一凛,他们各自苦战至此,都遭遇了各种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围攻,深知钱宁几人所言非虚。前头成片的房屋是解忧谷中人居住的地方,所设阵法和陷阱只会更加离奇。
高晃抓住钱宁,急问:“那...侯府的亲兵呢?崔五爷呢?”
“亲兵...亲兵也早就被冲散了,我们只在入阵的时候碰了一面,掌门吩咐我等协助五爷,听他调遣,可他没有理会我们,而是带着侯府的侍卫去了另一个方向...”
“什么另一个方向,”高晃眉头拧得更紧,“你们再也没有见过吗?”
“没有...他们好像...”钱宁忽然回过一些神来,“他们好像知道要去哪里,他们好像不怕这个阵法,他们认识路!...”
“什么意思?”高晃几人又对视一眼,均对眼前的情况摸不着头脑。只有陆昭眼神闪烁,瞅准机会俯下身悄声问钱宁:“你们看见孟前辈了吗?就是孟书黎...她在不在里面?”
南谯阁残存的弟子听见这话,一个个简直气得发疯,这都什么时候了,此人还惦记着自己那天方夜谭的念想,不仅不对仇人恨之入骨,反而还打听对方的下落。
然而局面并没有给他们更多时间说话,顷刻间只听得漫山遍野喊杀震天,山巅有人挥舞着令旗,下方火雷炸响,硝烟滚滚,“天辰象阵”八方阵门同时开启,瞬间将这百十号人都圈在了其中。
到得此刻他们方才惊愕地反应过来,原来之前所遇皆是小巧,此时真正的围攻才刚刚开始。这巨大的阵法是以整个解忧山谷为依托,西边的隘口、北边的密林、东边的悬崖和南边的房舍全都融合进了这个气势磅礴的大阵之中,以天地为皿,以五行为器,纵有上天入地、水火不侵之能,亦不能逃离其中。
旗语在煜轩的手中变换不停,单绍秋等人各司其职,又紧密无间地配合,从四面八方同时发动攻势。千百次昼夜不停的操练在此刻充分显示出了成效,他们在这幻象叠生的法阵中交替出击,攻守兼备,各展所长,杀得痛快至极。
......
外间震天喊杀声在此处变得极淡,好像只是一些遥远的呜咽。
一队皇家侍卫打扮的人解决了最后几个自梳女,站在了一栋房屋前。他们列队整齐,神情严肃又气定神闲,带着天家不可冒犯的威严。
然后,他们稍稍向两侧让开了路,崔放走了出来,搀扶着一个衣着华贵却瘦弱单薄的人,慢慢走进屋里去。
辰兮斜倚在榻上,撑着半个身子,默默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她的手脚都被铁链拴着,还被封了几处大穴——这是煜轩临走前,她以绝交相胁,才迫得他这样做了。
崔放扶着永璋侯在椅子上缓缓坐下,看见辰兮的样子端的一怔,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附在永璋侯耳边轻声道:“侯爷,她周身气息紊乱,有走火入魔之兆,现在看着正常,实则是她用全力维持着清醒,咱们的时间不多。”
永璋侯微微点头,眼睛也一直盯着辰兮,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欣赏,含笑说道:“无妨,无妨,此事原本简单。”
“你们别搞错了。”辰兮抬起手晃了晃铁链子,淡淡开口,“这些东西不是为了锁住我,是为了让你们在关键时候,能有片刻逃生的机会。”
崔桓的笑意更浓:“不错,不枉本侯亲自来一趟。外头那些阵仗搞得不错,小五早说你有统兵之才,今日看了,果然不错。稚嫩之处,得我调教几年也就成了。日后除了朝堂,在都尉任上,乃至军中都可有所筹谋。”
“哦...原来如此。”辰兮呵呵笑了,“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想了一整年,最近才想明白。”
“哦?说来听听。”崔桓饶有兴致。
辰兮缓缓说道:“我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想了一遍,没有发现得罪侯府的地方,我又把上一辈的事情也想了一遍,母亲和姨母虽然任性了些,但那些小儿女之事,应该不足以让如今的侯爷对我大动干戈。既然没有仇怨,那就是有利益了...从前我对王孙贵胄族中之事不太关心,近一年来着人细细打听,才知道崔氏这二十年来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舅父为了族人的利益,可谓是肝脑涂地啊。”
崔桓听辰兮改了称呼,眸子微微一动。
“然则如今的崔氏看着显赫,实则已是摇摇欲坠。所谓成也东宫,败也东宫,舅父当年押注在太子身上,虽然押中了,保了崔氏十几年扶摇直上,可当今的天子正当壮年,岂能坐任东宫势力过大?这第一个要拿来开刀的,只怕便是舅父了。二十年辅佐相协的情义,恐怕早就消磨在日复一日的忌惮之中,皇帝大约已经对崔氏动手了吧?不知舅父还有多少时间转圜,最终能保下崔氏多少利益?”
“管中窥豹,见微知著啊...”崔桓笑着点头,“想不到你自小流落江湖,并未在侯府之中长过一天,却也对朝堂之事洞若观火。”
“江湖和庙堂,皆是人心罢了。舅父若是轻视江湖,又岂会花费这么多力气在此经营?”辰兮淡淡笑道,“这天下,说到底是‘人’的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舅父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能利用江湖为自己、为崔氏守住很多利益。而皇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用到舅父的时候就多加倚重、有求必应,譬如应舅父之意册封巴尔喀什郡王,用以牵制喀喇汗。而想对舅父下手的时候也多加忌惮,譬如现在,皇帝明明已经斩断了舅父在朝廷六部里的手臂,却始终不敢轻动你三辅都尉的位置,只因知道舅父在护卫京畿这件事上有多少分量——这都得益于舅父这十多年来,一直操控着中原五省的江湖势力啊。”
“好,好,好!”崔桓抚掌大笑,“小五,你看见了吧,本侯听见这些话,方知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