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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鱼正肥。
河畔枯柳下,鸡翅木的小马扎上,一位老人正在垂钓,宽大的斗笠掩不尽他满头的白发,就像秋风拂不平他眼角的皱纹一样。
但他的面庞很是红润,有些鹤发童颜的意思,只是眼神颇为忧郁。
风徐徐,蓬舟靠岸。
曹阳早就看到了此人,心中有了猜测,于是在上岸后走过来,拱手问道:“敢问先生,可否知道‘一经堂’怎么走?”
曹阳礼数周全,且措辞谦虚,可那老人在转过头扫了一眼曹阳以及春花、秋月二人的衣着服饰后,眼神中竟是莫名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厌烦,乃至憎恶?
“不知道!”
老人的声音中满是不耐烦的情绪,让人听了很是不爽。
曹阳微微蹙眉,不过也不想和他计较这些,刚才只是看他的背影与外公相似,这才过来一问而已。
“放肆!”秋月却是当即上前一步,呵斥道:“见了我家殿下不磕头跪拜,还胆敢如此不敬,你莫不是找死不成!”
“啊?你说什么?老夫听不见,也不想听。”
老人说是听不见,可却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连个侧耳认真倾听的动作都没有,话语里满是敷衍。
秋月还待开口斥责,却被曹阳抬手制止,道了声“打扰”,便欲转身离开。
哗啦哗啦——
河中水声骤起,鱼线垂落的平静河面忽然荡起一圈圈涟漪以及水花,很快便哗哗作响,是有鱼咬钩了。
且绝对是条大鱼!
竹制的鱼竿被水里的大鱼拽得弯曲如弓,频频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但在如此大力的拉扯下,那老人坐着的身形却始终是岿然不动。
其双手持竿,顺着鱼游动的方向使鱼竿向一侧倾斜,从而使河里的大鱼在不知不觉中一直都是在原地转圈,白白消耗了体力。
曹阳眸光微凝,心中更是讶然,好稳的一双大手,难道这人是个隐士高手?
......脾气很差,带着些愤世嫉俗的意思,没准儿还真是。
少顷。
河面上水花渐小,大鱼也精疲力尽,眼看就可以抄网捞鱼了,岂料鱼竿的前段突的响起一道噼啪脆响,并瞬间断裂。
大鱼脱困,迅速朝河中心逃去,那一小节断裂的鱼竿漂浮在河面上,随之一同急速远去。
此等情况,换了谁来都得暴跳怒骂,少不得要将剩下的鱼竿当场提膝撞断。
曹阳一个看戏的都替他着急。
可那老人却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河畔,一动不动,只是眼神更加忧郁,是在自哀。
这人有故事......而且现在正好是可以拉进彼此关系的好机会。曹阳转头看向秦致远,吩咐道:“去将它抓上来,送予先生。”
“是,公子殿下。”秦致远抱拳一礼,快速褪下上身短衫,露出健硕的胸膛,扑通一声潜入淮水河底部,全力追去。
那老人转过头重新看了曹阳一眼,而后很快又看向在淮水河面上正急速向前冲去的道道河水波纹,目光微异,略感惊讶。
而曹阳见他不再那么自哀,态度也稍有缓和,于是拱手一礼,问道:“在下曹阳,还未请教先生尊讳。”
“姜不遇......”老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不知是又想起了什么,看向曹阳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有些厌恶,似乎只是听到曹阳这个名字就烦。
怀才不遇?可为什么总是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曹阳心中困惑,但这种事也不好开口去问,只能是待日后再说了。
哗啦啦。
鱼在水中游得有多快,从“如鱼得水”、“游弋自如”这些耳熟能详的成语中就可以清楚感受到,更何况这还是条大鱼。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秦致远也没让曹阳等多久,很快便从百十米宽的淮河的中心位置破水而出,双手高举着一条目测少说也有十四五斤的鲈鱼,一脸开心的欢呼道:
“公子殿下,我抓到了!”
“好水性。”姜不遇不禁赞叹出声,眼中的忧郁散去大半,目光炯炯地朝淮水河中的秦致远看去,像是看到了某种希望。
曹阳道:“嗯,回来吧。”
秦致远应了一声,从河中心快速游回来,上岸后抱着鲈鱼恭敬地站在曹阳身边,憨笑满面。
曹阳看向姜不遇,试着问道:“这鲈鱼不小,我派人将其送往先生家里,如何?”
老者轻轻嗯了一声,用眼睛指了一下秦致远,说道:“就是他了。”
说罢,老者走过去摘下还挂在鲈鱼嘴上的鱼钩以及那一小节鱼竿,收好后提起空鱼篓转身朝远处的田间小院走去。
“私塾在城西。”
“多谢先生指点。”曹阳抱拳相送,而后转身看向秦致远以及宋小莲,叮嘱道:“好生伺候先生,万不可莽撞无礼。待忙完正事后我自会去寻你们。”
“是,公子殿下。”
秦致远与宋小莲躬身答应,快步跟了上去。
“殿下,此人如此狂妄,您为何还要这般礼待于他?”秋月显然还在因姜不遇刚才对曹阳的不敬之举而生气。
曹阳微微笑道:“长者为先嘛,让一让也无妨。”
......
......
运城。
运城有三大趣,桂花糕点桂花酿,桂花楼上歌舞乐。
曹阳带着春花与秋月自东门而入,未行出多远,便遇到了沿街叫卖的桂花糕。
曹阳买了三份,与春花、秋月一起品尝,软糯香甜,确有独到之处。
匆匆,刚走不过一射之地,曹阳又从徐徐秋风中闻到了桂花佳酿所独有的芬芳馥郁。
是从前方的几座酒楼里飘出来的。
曹阳走进去浅尝一杯,唇齿留香,回味甘甜,而且曹阳还尝出其有一定的药效,于是买了一坛,用编绳打网捆好,提着朝城西走去。
又匆匆,在路过城中心歌舞声声的桂花楼后,曹阳来到城西“一经堂”的院门外。
院门大开,朗朗读书声伴着秋风在天空中回荡不休。
曹阳不请自入,来到私塾窗外,朝里望去。
少年二三十,捧书诵读。
一满头华发的儒雅老者,正背负双手,在堂内悠然踱步,不时出声指点抑扬顿挫,以及断句与释义。
这位便是曹阳的外公,柳文鸢。
周仁宗时期便出任首辅,颇有建树,誉满朝野,后于九年前辞官回乡,教书育人,颐养天年。
二人目光相碰,曹阳站在木窗外,将酒坛交与秋月提着,而后拱手见礼。
柳文鸢轻轻点头,继续领读。
一经堂的前院很宽敞,西边院墙旁整齐地立着一排箭靶,向东五十步,即一射之地,种着一棵桂花树。
桂花树下有两个根雕木凳,以及中间的一方根雕茶桌。
曹阳此时就坐在根雕木凳上耐心等着。
春花问道:“殿下,是否需要奴婢先去酒楼安排一桌宴席,或是准备晚上的住宿小院?”
“不用。”曹阳微微一笑,说道:“外公家里总还是有我一席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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