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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驶入庆安城,停在清风小筑前。
坐在马车帘布外的春花与秋月下了马车,撩开帘布,恭迎曹阳与一路同乘畅谈的许知秋。
曹阳下车后,对沈重吩咐道:“传张成道与孔沐言,还有那个洪寿前来议事。”
“属下遵命。”沈重抱拳领命,带着两人离去。
“许先生,请。”
“殿下先请。”
“哈哈哈,不妨同行。”
许知秋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眼沈重几人策马离去的背影,而后拱手说道:“一切都听殿下的安排。”
“必不叫先生失望。”曹阳知他心意,再次做出承诺,擒着许知秋的手腕一同走进清风小筑。
未几。
张成道三人便被沈重带进来。
还是在那个厅堂,只是这次没再用纱幔隔着,曹阳的双眼更是没被什么丝绸蒙着,明亮有神,没有一丁点儿是瞎子的可能。
张成道几人躬身见礼后还想着寒暄几句,却见曹阳单刀直入地说道:
“今日召集几位来,就三件事。”
“第一件事,粮草十万石。第二件事,明天早上粮草必须全部装车。第三件事,以上两件但凡有半点怠慢,休怪本王抓你们去前线,让你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
此言一出,厅堂内陷入沉寂。
张成道装死。
孔沐言看着脚尖。
洪寿瑟瑟发抖,感觉自己怕是很难长寿。
而许知秋在沉默中观察着几人的反应,包括曹阳。
沉寂,复又沉寂,时间虽没有停止流逝,但是速度仿佛突然放慢了许多许多倍,如不小心流入泥沙中的小溪。
没有人回应,曹阳却是一点儿也不急,气定神闲,只是偶尔看向沈重腰间的长刀,眼中闪过杀意。
扑通。
终是洪寿没能抗住这份无声的压力,扑通跪倒在地,道:“魏王爷,十万属实有些仓促,您看先筹集两万...三万,四万石如何?”
“十万,少一斤都不行。”
曹阳寸步不让,说罢也不去看张成道二人,令春花斟酒,与许知秋隔空碰杯,共饮秋风醉。
“嗯?好酒!有些年头没遇到这等美酒了。”孔沐言鼻翼耸动,用力地嗅了嗅,不吝赞美,而后拱手行礼道:“魏王爷,可否赏下官一杯?”
曹阳看了许知秋一眼,道:“自无不可。”
春花斟了一杯,走过去递给孔沐言。
孔沐言细细品味,再次赞了一声,看向许知秋,拱手道:“能酿得此等美酒,想必阁下就是许知秋许先生吧,久仰久仰。”
许知秋却是理都没理。
孔沐言并不觉得尴尬,也不生气,反而是朝曹阳拱了拱手,道:“魏王爷,这一杯已是勾起了下官的馋虫,可否再赏赐一杯?”
其之气定神闲,犹胜曹阳,嘴角的笑容更是自信。
自信于曹阳还会赏他酒,就像笃定曹阳不可能真的会抓他去前线一样自信。
只是不管他再是如何的自信,也不敢公然和曹阳叫板、翻脸。
因为一旦那样做,曹阳将有充足的理由当场杀了他。
蔑视皇家威严,从来都是历朝历代掌权者最忌讳、敏感的事。
掌权者会以此来无成本的施加恩宠,拉拢贤才,就像曹阳对许知秋;也会以此为名,名正言顺的杀人。
就像此时此刻。
所以孔沐言在确定曹阳今天是要依仗皇子的身份,逼他们出血的情况下,根本不敢硬刚,只能是另寻办法糊弄过去。
曹阳抬了抬手,示意春花继续为他斟酒,并且为张成道也斟了一杯。
只有洪寿一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愈发的感觉自己今天怕是要当那短命的替罪羊了。
一坛酒不少。
但四个人喝,且是沉默不语的一直喝,不消三刻钟,便已全部喝完。
曹阳有了明显的醉意。
许知秋神情自若,仿佛还能再独饮一坛。
孔沐言也有了些醉意。
令人称奇的是,张成道看着比许知秋还要清醒,正悠闲地用锦帕擦拭着自己尚且黑直的长须。
孔沐言站起身来,稍稍摇晃了一下,略显随意地拱了拱手,道:
“多谢魏王爷赏赐的美酒,改日定也备下美酒佳肴款待。下官不胜酒力,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孔沐言转身欲走。
“慢着。”曹阳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向孔沐言,喝道:“本王几时准你离开了?”
“魏王爷还有何......”
“给本王坐下!”曹阳一声暴喝,还打了个酒意浓重的酒嗝,然后朝春花吩咐道:
“去将府内的美酒全部搬出来,今日定要喝个通宵达旦,不醉不归!”
一听不醉不归,孔沐言当即就摇晃了下身子,拱手回道:“魏王爷,下官已经醉了......”
曹阳再次打断道:“不,你没醉!本王说你没醉,便是没醉!你怎可自己认醉?”
孔沐言微微一愣,道:“下官是喝醉了,并非是认罪。”
曹阳借着酒意混淆,说道:“既然不认醉,那就坐下来继续喝。春花,上酒!”
“是,殿下。”
春花恭敬地应了一声,本本分分地走到孔沐言身边斟酒,并不再回到曹阳身边,就一直站在这里,孔沐言喝一杯就倒一杯,倒要看他能喝多少杯。
孔沐言看着被春花斟得满满的酒盅,又看向曹阳,心中暗骂:玩浑的?哼!倒要看你敢不敢动我!
孔沐言阴着脸,连喝了五杯,然后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伏在案席上便倒头就睡。
春花又为他斟了满满一杯,乖巧的回到曹阳身边站好。
曹阳右手托腮撑在案上,左手把玩着酒盅,双眼半睁半闭地看着下方。
许知秋与张成道二人却是没停,一杯紧接着一杯,喝酒如喝水一样轻松。
可哪怕是喝水,喝多了肚子也会撑得难受,但这两人却是浑然无觉。
倒酒,举杯,仰头便干。
直至两人又喝光了一坛,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曹阳扫了张成道一眼,心中对他愈发的捉摸不透。
去凤鸣关的路上李若婉就说过,他无党无派。
而自己当初就是因为不信云州总督这等肥差不可能无党无派,这才在庆安县留了二十名神策铁骑。
如今几番接触下来,只能瞧出他与孔沐言的关系很暧昧,却又不像是真的穿一条裤子的。
就好比现在,孔沐言装睡躲避追责,他却是千杯不醉,一杯接一杯,像是...要同本王硬刚?
张成道,你到底成的什么道......
忧思中,新上的一坛酒又被两人喝进去一半。
曹阳抬眼看向跪在地上脑袋发蒙的洪寿,呵斥道:“你是何人!还留在这里作甚?来人,将他打出去!”
“啊?魏王爷,下官是庆安两税使洪寿啊。”洪寿拱手回答道。
“什么红手黑手,叉出去!”
“卑职遵命。”沈重抱拳领命,带人一左一右将洪寿给叉了出去,一直叉到院门外这才松开。
沈重看着坐在地上的洪寿,提醒道:“洪大人,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走了回去。
秋风呼啸,无情地拍在洪寿的脸上,凉意袭身,他这才慢慢地从可能会被魏王,张长史,孔家这三方势力当成替罪羊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他们...不是要我死?”
“怎么可能.....”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魏王爷这是要我做什么?”
“......不管了,先把老婆孩子送出城去,要死人了,要死人了。”
洪寿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疯疯癫癫地朝远处跑去。
清风小筑的厅堂内。
又一坛酒被许知秋与张成道二人喝光。
可两人还是没醉,仿佛真就是喝了两坛水,连个后劲儿都没有。
曹阳问道:“张长史也是在借酒消愁?”
张成道停下整理长须的动作,拱手回道:“能得美酒通宵畅饮,人生还有何忧愁?”
“饮酒伤身,张长史切莫贪杯得好。”曹阳放下酒杯,起身朝外走去,许知秋也跟着起身随行。
曹阳走到厅门口,对沈重吩咐道:
“酒水管够,但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违者立斩不赦!”
“卑职遵命!”沈重毫不犹豫地抱拳领命。
曹阳与许知秋,以及春花、秋月离去。
厅堂内,只剩下装睡的孔沐言,与梳理长须的张成道。
只要不公然抗命,二人自信曹阳拿他们没有办法。
更不可能会抓他们去前线整什么饿着肚子打仗,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沈重站在厅堂门口,左手搭在刀鞘上,也是不怎么相信曹阳会真做出这越权的事儿。
但只要曹阳一声令下,他一定遵从。
一定!
那火牛阵破敌的创举,尤其是那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为两名婢女嘬吸毒素的仁德,早已让他认定了曹阳。
誓死追随,绝不会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