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离开三尺阁后,独自行走在空旷无人的镇魔街上,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面上留下一串长长的剪影,有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感。
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在夜色间轻轻飘动,像是他此刻缭乱的心情。
拒绝了监察院和三尺阁的邀请后,他的心情并没有想象那般变得轻松,反而有些沉重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王典尉最后那失望的眼神时,更是让他多了种难言的无措感。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这毫无人权的大魏王朝中,他首先要做的不是去与谁交心,也不是去顾及谁的脸面,而是要先找到足够强大的靠山,站稳脚跟。
说白了,活下去最重要。
监察院不够资格。
三尺阁比较勉强。
唯有加入执笔人,才能真正让他做到不畏将来!
但,为何执笔人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就连三尺阁都派了一个白衣术士整日跟在自己身后,执笔人会没有安排人手?
李三思有些无法理解。
“难道执笔人对自己并没有兴趣?”
他心绪一沉,很快便又释然破案当日,冷长空眼中的震惊和欣赏之意可做不得假。
而且冷长空说的很清楚,执笔人衙门对自己势在必得此人虽然智商堪忧,但说出的话却还是有些分量的。
毕竟是执笔人追凶组小组长,一言九鼎算不上,七鼎八鼎应该没问题。
只能等明日再说了!
李三思思绪飘飞,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两边皆有瓦墙,将月光遮住,以至于整条巷子都有些昏暗。
入眼只能看到身前三尺之地,余光全是黑暗。
“这是啥破地儿?”
李三思有些发怵,心神瞬间紧绷起来。
镇魔街虽位于皇城郊区,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大街繁闹奢华,地面皆是厚重结实的青石板路,四周都是雕梁画柱的烟火人家,哪里有过这么一条破巷子?
这条陌生小巷,与这座大魏皇城显得格格不入!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李三思抬头朝着天上看了一眼,月光惨白,清冷的光晕落满整座皇城,四处皆是光明。
而自己,却独处于无尽的黑暗中。
这是怎样的孤独感?
气氛在此时变得沉寂,就连风声似乎都已止住。
李三思抹了一把冷汗,强自镇定,随后缓缓往后退去他打算沿原路返回。
可倒退着走了大概有半炷香时间过后,他发现自己竟仍然停留在原地。
还是这条小巷。
还是这片黑暗。
唯一变化的,是天上那一轮无法照到此处的月亮,那一片惨白光晕的最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红色,血样的红!惊心动魄!
李三思心态直接炸裂!该不会撞鬼了?
他那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熏陶过的唯物主义理念在这个世界可行不通要知道,在这大魏王朝,是真的有鬼的!
而且此刻子时刚到,正是夜半阴气最盛的时候,这个点也是最容易撞鬼的!
该不会运气这么差吧?
李三思瞪大了眼睛,想要将黑暗望穿,找到离开的路,可哪怕眼睛都瞪出水了,黑暗依旧,还是那般深沉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眼,没有松开的打算。
“请求九叔附体!”
李三思心中狂呼,随后努力保持灵台清明。
香港的鬼片中,鬼一般都是无形的,伤人的最常用招数便是制造恐惧感和幻象,让人自乱阵脚。
此时必须稳住,不能乱!
所幸除了黑暗所带来的恐惧感以外,暂时没有别的可怕幻象出现。
看来这只鬼修为有限李三思自我安慰,“鬼不动,我不动!熬过这一阵,它就会发现我李三思意志坚定,吓不倒,自然就会离去。”
黑暗中的对峙持续了半盏茶时间,气氛愈发压抑。
突然,一道金光自天边掠过,将小巷外围的月色湮没了瞬息。
李三思瞪眼一看,激动的跳起来是三尺阁的白衣术士!
他终于来了!
这该死的安全感!
“在这!在这!我在这里!”
李三思在小巷中跳了起来,望着被金光笼罩住的白衣术士,用尽一切办法去吸引对方的注意。
他与白衣术士的距离只有一掌,可不知为何,任凭他怎样跳跃,如何呼喊,都无法触碰到白衣术士的衣角,也无法将声音传出这条小巷。
白衣术士眉心天眼已开,金光洒落,无尽的浩然之意将四周百丈空间尽数笼罩,像是在寻找什么可他的视线却始终保持在平直的范围内,而没有往下多看一眼。
“低头!低头!你倒是低头啊!”
李三思急得不行,扯着嗓子继续喊。
额角布满了冷汗。
很快,他神情便亢奋起来,显得愈发激动。
因为白衣术士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竟真的低下了头,金光随之落下。
你相信光吗?李三思心中呐喊:“带我出去!”
等待着金光的笼罩。
可不知为何,那道金光明明已经落在了小巷的上头,却始终无法穿透这片无比深沉的黑暗,自然也就无法照在李三思的身上。
明明只有咫尺距离,却好似各自天涯,可望而不可及。
白衣术士缓缓抬起了头,将目光挪开。
他的神情从平静变得凝重,眉心天眼中金光已然灿烈到让人无法直视,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
沉静半息。
白衣飘起,金光瞬间远去。
显得有些急促。
“走了?”
心头涌起的希望再次泯灭李三思绝望了。
这条小巷到底什么来头?竟连白衣术士的天眼都无法望穿!
自己到底惹到谁了?
小巷中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恐惧在黑暗中爬行,似幽灵一般而来。
“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啊!”
李三思欲哭无泪:“鬼怪当街害人,大魏朝就没人出来管管吗?”
惊寂了一瞬,突然一阵冷风飘起,将小巷中的寒意吹散开来。
黑暗中,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大魏朝的国运衰退了,还是祭酒老头的封印削弱了?竟让一只小爬虫闯到这里来了。”
“呵,八千年岁月又如何?一息尚在,我想出,谁又能拦得住?”
这个声音冷漠且沉重,带着一股让人灵魂颤抖的凛冽杀意。
这股杀意并非刻意散发出来,而是随着声音的出现,它不自觉的流淌而出就好像,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杀意本身。
小爬虫,是在说我吗?突如其来的声音虽然吓了李三思一跳,但也让他彻底振奋起来,“老子猜的没错,这里果然有鬼!而且听声音还是一只厉鬼!八千年?难不成这只鬼有八千年的历史了?吹牛的吧?”
听到声音后,李三思虽然恐惧翻倍,但笼罩在心头的那份无助和孤独感却消散了不少。
有时候,幻想的压抑比真实的恐惧更容易让人窒息。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的叫了起来:“这位鬼爷爷,在下误闯此地,属实无心,更无意打扰,烦请行个方便,让我出去!”
“鬼?”
声音再次响起,还是那般沉重,杀气极重,“那等卑贱的物种称呼,你敢放在我的身上?”
嘶~它不是鬼?李三思长吸一口气,思维沉淀,克制着心头的恐惧:“敢问爷爷怎么称呼?”
若对方真活了八千年,不要说叫爷爷,叫祖宗都没毛病李三思心中自我开导,“这是尊敬老人的称呼,绝不是因为害怕才叫爷爷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话了,所以也不急着发飙,而是用一种稍显怅然的语气再次开口,当然,杀气仍在:“你走过的那条路,就是因我而命名的。”
简单的一句话,带来岁月的气息。
我走过的路?镇魔街?
李三思神情剧变:“我的爷!你是魔?”
大魏王朝,人族的修行体系有很多。
武夫和术士是主流,大部分修行者都是走这两条路。
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修行本源处。
儒门和佛宗开始比较冷门,而后邀天之幸,先后出了一个儒圣,一个佛祖,都是登上九楼的神仙人物,直接将这两个体系给拉上了正轨。
几千年的发展,儒门和佛宗从大魏起步,逐渐开枝散叶,理念和派系早已渗入人间大陆各处,往主流靠拢。
剑道亦是后起之秀。
三百年前有人提剑而起,人间锋芒绕,以一己之力将剑道强行带入人族修行体系范围。
此人问鼎九楼之后,被大魏神皇亲封为人间剑圣。
自此,剑道体系的路,越走越宽。
而在人间体系之外,尚存有两种异类:
一个是鬼,一个是妖。
修行鬼道者都是死人,此乃下三流,虽有大能者,但终究上不得台面。
且鬼界常年受压于大魏国运,很难翻身,是个弟弟。
妖族则不然。
它自有天地,八万里红河两岸,皆是妖族封土。
且大妖白无敌,成名多年,自封九楼妖帝,无论是实力还是势力,或是它的脾气,都不虚大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妖族算是大魏真正的对手。
而在这些体系之外,其实还有着另一种特殊的体系,或者说,另一种特殊的物种:
那便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