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思无法听到屋子里小王爷的声音。
他闭上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宫殿中。
他是凶杀之夜天空之中的那轮冷月,冷冷的注视着小王爷的兽行。
故事,仍在继续。
真相,仍等待被揭开。
【你带着罗郡主的尸体来到了湖心,砸碎冰面后将她丢了下去,很认真,也很细心的将她摆好姿势,装作她是想要爬出冰面的样子她的身体很快就被冻住,被冰封在这三月份的凄寒之夜。】
【你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沿着来路回去至于你是如何越过外围的那三十名兵将的,我想也不难解释。】
【昨夜我去洞庭湖边勘察过,发现通往洞庭湖湖心的路不止一条,除了从罗郡主的屋子穿过去外,小王爷你的屋子同样可以过去,而在你的屋子外围,没有一个侍卫你抱着罗郡主的尸体出门时,薛晋也刚好从你那边回来,依然是不同的路线,依然算好了完美的时间差。】
【薛晋回去后继续守着一座无人的空屋,而你,背着一具尸体从自己的房间穿越而过,去到洞庭湖中葬送亡灵。】
【听说你第二天便受了风寒,周管家说你是伤心过度所导致,我却不这么认为。我想那是因为你在寅时之后的极寒之夜,在冰面上停留了太长时间,确确实实的受了风寒。】
【你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犯下了这场奸杀案,可却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因为你是公爵府的小王爷,你是罗郡主同父异母的弟弟,你是温和谦逊,平静淡然的阳光少年在那场奸杀案中,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你也是一位受害者,你失去了自己最亲爱的姐姐,你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你,怎么可能会是凶手?】
【没人知道,这只是你隐藏在人性之下,残忍兽性的一场宣泄。】
【你亲手把罗郡主的尸体冰冻在洞庭湖的湖心,又亲手抱着她的尸体回到了公爵府中,我很想知道,在那样的一段过程中,你的心里,究竟是人性在主导,还是兽性在沸腾?】
在李三思的思维宫殿中,这场洞庭湖的奸杀案,已经走向了终结。
他缓缓睁开眼,将卷宗铺开,当着小王爷的面,无比郑重的写下了结案陈词:
洞庭湖之案,死者,平秋候之女,罗南晴;
凶手,平秋候之子,罗修贤;
本日结案,先押后审!
李三思猛然抬起头,冷冷的盯着身前依然面不改色的小王爷,“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此时的李三思已经完全陷入追凶探案的状态,神情变得无比认真。
在他眼里,面前站着的不再是公爵府的小王爷,而是将要被逮捕的变态凶手!
“你的推理很有趣,连我自己都差点相信我就是奸杀了自己姐姐的凶手了。”
小王爷平静的看着他,沉默许久后说道,“但我还是那句话,这只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故事永远都只能是故事,想要让人相信它是事实,至少,你要拿出相应的证据来。”
“最简单的一点,你如何证明,案发的那一晚,寅时过后,我离开过自己的房间?如果这一点不成立的话,那么你接下来所有的推理,同样也都不成立。最多只能算是线索线索,可能会指引着你找到真相,但它本身,并不是真相。”
看得出来,公爵府的小王爷具备着极强的反侦察意识,以及一定的探案思维。
李三思甚至怀疑他看过刑狱司三位司长大人联名编撰编纂的那本《探案密要》。
“当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的时候,真相其实就已经浮出了水面,只是你自己还不愿意承认罢了。”
李三思渐渐放平心绪,他将卷宗和长笔收回,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小王爷,“你将自己的所有侍卫全部赶回了公爵府,却留下了几位丫鬟,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顺利进行自己的计划。却不知道最终还是百密一疏,因为你忽略了那些丫鬟的重要性。”
此话刚落,小王爷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
但被他隐藏得很好。
他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心神渐渐有了紧绷的趋势。
李三思继续说道,“府里的人都知道你对下人们很好,尤其是对一直伺候自己的丫鬟,更是视如妾妃,所以到哪都带着她们,哪怕留宿洞庭湖的那晚,赶走了所有侍卫,也要将她们留下当然,这其中有着你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可你不知道的是,万事万物,包括人的情感,其实都是相对的。你对丫鬟们好,那些丫鬟,自然也会对你好。”
“所以寅时之后,当薛晋去给你换药却敲门无应的时候,丫鬟们醒了她们以为你睡了,便借机劝走了薛晋,但她们却因此对你放心不下不仅是因为你有伤在身,更重要的是,每晚都需要丫鬟暖床的小王爷,今夜却为何选择了独自沉睡?这让她们觉得很反常,也很担心。”
“所以,她们推开了门,想要看看小王爷到底怎么了可屋内黑暗,点灯无人,寅时之后的小王爷,却不见了踪影。”
听到这里,小王爷的脸色渐渐苍白。
双手死死按住了椅子的扶手,似乎这样才能抑制自己动荡的心情。
李三思盯着小王爷,忽然叹了口气,“你永远都不会想到,在这场案子中,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丫鬟,其实是我推断思路中最重要的一环她们,就是人证!”
说到这里,他忽然取下了腰间的那块木牌,右手握紧伸向前方,面相变得无比庄严。
片刻沉寂,他正对着小王爷大声喊道,“大魏执笔人李三思,奉命勘察洞庭湖之案,现怀疑罗修贤与罗南晴之死有关,特以执笔人之名,请罗修贤回执笔人衙门接受调查!”
李三思挺直身躯,满脸正气,感觉自己此刻的逼格比冷长空还要高。
突然,“砰”一声巨响,屋子的两开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给踹开。
李三思抬眼望去,只见周管家与冷长空分立大门两边,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想来是听到了自己全部的推断过程。
而在正门处,一位身披蟒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把自己的右脚给收回。
他神情冷漠,眼若寒霜,望向李三思的眼神中带着极浓的警告意味。
他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做,身前身后便有了百丈的威风。
不用说,李三思也猜出此人一定就是那位脾气极其火爆的平秋候!
“是你要带我儿回执笔人?”
平秋候紧紧盯着李三思,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小小的木组新兵?”
听这语气摆明是要护犊子了。
是不是玩不起?李三思心中开骂,“又要声誉又要破案凶手又不能是你儿子,食屎啦你!”
“我怀疑他就是杀害罗郡主的凶手!”
李三思的神念无惧任何心理施压,哪怕平秋候眼都瞪圆了,他也丝毫不惧。
就算出事,有秦逍遥顶着呢!
“所以我必须带他回执笔人衙门接受调查!”
李三思大声说道,“哪怕他是您平秋候的儿子!”
周管家人都吓傻了,躲在后面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李大人可真是个愣头青,敢这么和候爷说话?
等着买棺材吧他!
冷长空也感觉有些不妙凤起他,有种是有种,可这性子也太刚了些吧?!
眼前这情况摆明了是要先找机会开溜,日后再带人过来找场子的,他怎么孤身一人就要和平秋候这狠人叫板?
到底还是太年轻!
吐槽完毕,冷长空瞬间握紧了长剑。
剑虽未出鞘,剑意已在剑锋下沸腾,一旦对方发难,他必然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剑而杀,带着李三思突破重围。
但他更希望的还是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秦逍遥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大了,手底下随随便便一个挂木牌的小东西都敢这么和本侯爷说话了。”
平秋候释放着怒意,瞪了一眼李三思,“你想死,我没理由不成全你。”
看得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
李三思手握执笔人令牌,感觉自带光芒。
神圣的使命让他无所畏惧,刚想回怼,屋外突然响起无数道气势惊人的破空声。
下一刻,府外飞檐楼阁之间,无数道气息强大的身影纷纷现行。
看他们身上的制服,应该都是来自公爵府的本土高手。
同时列阵声忽起,往外一看,好家伙,公爵府的军队都冲上来了。
看这架势,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
至于嘛?冷长空默默放下了长剑,毫不犹豫的走到李三思身边,强行替他把木牌按下,收回到腰间。
这阵仗是真惹不起了,只怕剑未出鞘就要被人潮给淹没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忍吧!
“平秋候息怒,新来的小兵不懂事,我这就带他回去。”
冷长空左手提剑,右手拽着李三思往外走去。
一颗剑心始终保持在警戒状态。
可公爵府的军队挡住了外院的大门,看上去似乎没有让路的打算。
想御剑而去,公爵府的高手们又掌握住了制空权。
似乎也并不想让他们轻易离开。
冷长空脸黑下来了,“候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看不出来吗冷大哥?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走。”
李三思冷笑道,“本想着让我们执笔人体面的把案子给破了,却不想最终查出来的凶手竟然是他的小儿子,这下好了,不仅面子没了,里子也掉光了。声誉无双的平秋候当然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打算杀人灭口了。”
言语间带着几多嘲讽。
过河拆桥啊这是!冷长空不说话了,他沉下心来,准备随时拼命。
他的左手死死握住了长剑,感受着其间剑意的流动,稍有心安。
右手则偷偷伸向了怀中,握住了一个圆柱状的东西,更觉得心安。
“你很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
平秋候双手背后,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南晴的死,和修贤无关,是薛晋和那三十名外院兵将失职造成的,明日,他们将全部被问斩。”
他的眼神在脸色苍白的小王爷身上停留了片刻,眉眼间带着极其复杂的韵味。
片刻后,他吩咐道,“周密,带小王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