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云中阁里好光景

“好！就听殿下的，以后小锦鲤就叫‘灵汐最喜欢的锦鲤锦辰’啦！”

灵汐就算不懂九洺的那句诗，也知道九洺取的必定是个绝好的名字。

但是！当着莫斯年的面，她也不能输，毕竟小锦鲤是她的小锦鲤，而这个莫斯年好像天生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似的。

“啧啧啧，真是个好主人啊！这可怜的小锦鲤以后跟着你这小野妖，还是自求多福吧。”

见着灵汐如此好强的性子，莫斯年嘴上虽然仍在调侃，但心里却生出几分欣赏，还别说，这小妖的倔强劲儿跟自己还挺像的。

就知道莫斯年没好话，灵汐才懒得再理他呢，冲他做了个鬼脸，附赠一个白眼。

“你们两个呀，我看要自求多福的是本宫。”

九洺看着这两个小冤家斗嘴，只得轻轻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最是在潭中旁观的小锦鲤，一脸生无可恋，心中暗诌：你们吵的时候，可不可以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像我才是以后要用这个名字的鱼啊，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我自己的意见吗？！

这几个人还真是谁都没打算问他，他的想法，确实，不重要。

说话间，九洺向着立在一旁的临渊、飞渡递了一眼，二人自是再意会不过，赶紧托着各式的小点到主人近前。

临渊在九洺的身边幻出石亭桌椅，麻利地与飞渡一起备好了一应茶点用器。

九洺也不再管着还有些较劲的灵、莫二人，自顾自坐在亭中自斟自饮起来。

莫斯年见着九洺这般，便也不再理会灵汐，上前几步，也故作闲情地与九洺对面落座。

灵汐索性也跟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九洺手边，拣起桌上的仙家小点，挑衅似的看着莫斯年，大口大口吃起来。

莫斯年看着这小野妖不拘小节的夸张表现，再跟她制气，就显得自己也一样幼稚了，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九洺，灵汐果真能安然度过月圆之夜，看来确实是与你仙缘匪浅啊。”

莫斯年终是放下对灵汐的偏见，与九洺说起正事。

“亏得如此。”

对于昨夜的实情，九洺自是不得而知，只今早醒来，竟发现自己正盘在灵汐周身，九洺着实吓了一跳。万没想到灵汐昨夜并未遵令整夜躲在纳阖殿中避险。

但转念一想，又顿时心生惊喜，千年来，灵汐是唯一能在魔化的自己手中活下来的生灵。

如此看来，她真真是与自己仙缘深厚，不枉自己一路私闯上清天并将她带回来。从此，再将她安置在云中阁也可安心了。

“灵汐，你自己总不会不知道自己的真身为何物吧？如今，九洺冒险将你带入天宫，你可不应对我们有丝毫隐瞒。”

莫斯年这会儿又想起了昨日的几分担心，索性直接问问灵汐。

“我本是纯华池中的一颗莲子，历经千年，开出一朵粉色莲花，即是我的真身。”

灵汐见着九洺和莫斯年面容严肃了许多，自不敢再造次，放下手中的小点心，正襟危坐，堪堪答道。

“果真是花界生灵。”

莫斯年叹了口气，一丝愁容掠过面颊，看着九洺说道。

“养在这云中阁内，倒也无妨。更何况我不是已经施了障眼法嘛。”

九洺其实今早一醒来，见着满潭的荷叶莲蓬，便也知晓了。

“那你当真是天生地养的野妖，还是早有师从？”

莫斯年嗔怪似的瞪了一眼九洺，继续盘问灵汐。

“由来幻境之中，有陆压道君照料我的，但一千年前，自我幻化人型，道君便再没有来过。”灵汐如实回应。

“陆压道君？”莫斯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号，狐疑地看向九洺。

“陆压道君？天界之中从未听说过有这位仙神。”

九洺听得这个仙号，亦是分外陌生。自混沌之初到如今，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位神仙啊。

“不可能！道君每百年都来为我度化仙灵的，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灵汐有点急，道君对她的意义如同父母，非比寻常，她不允许旁人对他有一丝不敬。

“灵汐莫急，许是本宫与斯年浅闻，但我们对尊师并无一丝不敬。”

九洺看出灵汐的心思，虽心底已与莫斯年都有相似的答案，但还是好言安慰她。

“还有一个问题，非常重要，灵汐一定不可有所隐瞒。”莫斯年也不再追究道君的事，继续对灵汐发问。

灵汐没有出声，只轻轻点头。

“你与已寂灭的花神，可有渊源？”

莫斯年问得既小心，又郑重。

“花神是谁，灵汐昨日是第一次离开京华幻境，从小到大，除了道君和小锦鲤，其余再不知任何仙神和生灵。”

灵汐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是莫名，但还是认真而诚恳地答了，因为她看得出，问题虽是莫斯年问的，却也是九洺最想知道的。

闻得灵汐最后之言，九洺和莫斯年对视一眼，多少安心了些。

“灵汐，你记住了，今后再有人问你的真身为何物，切不可再说是莲花。”

九洺一脸灵汐不曾见过的严肃模样，一字一句地叮嘱灵汐。

“为什么？”灵汐不解，但也知此事必定很是重要，收敛了任性，弱弱地问。

“其他你不必知晓，你只需记得天宫早有严令绝不许花界与魔界的生灵踏足九重天半步。尤其是不可被天后发现，否则，不仅你自己必定灰飞烟灭，还会累及你家殿下，后果极为严重。你记住了！”

莫斯年不是在吓唬灵汐，此前他排斥九洺留下灵汐不是没有原因的，奈何九洺心怀六界甘愿冒险，莫斯年真是注定要为九洺操碎了心了。

“本宫已经为你设下新的真身，以后你便是一滴露珠，你可放心，并无几人能识破这层障眼法。”

九洺不想她因莫斯年的话而产生负担，继续和颜安慰。

“可是，道君教过灵汐，修道之人不可诳言。灵汐，不愿欺骗。”

这两人接连叮嘱，所言甚密，灵汐一时间没法接受并作出及时的反应，她眼下只得循着既往的思量思考这些事情。

“不是让你骗人，只是你不能……”

莫斯年见她执拗，不免有些心急，语气也不自觉更重了些。

“斯年，”九洺及时制止了莫斯年，转而平和地对她道：“灵汐的想法没有错，确是不应骗人。要不这样，以后若有人问起，灵汐不答即可。这样，也算是既修了正心，又保全了自己。可好？”

九洺不想为难她，她历来本性纯良，不应为着这些苛矩而改了本真。

退一万步想，就算真被发现了又如何，他自会以太子之名护她周全便是。

“是，无论什么人问起，灵汐一定绝口不言！”灵汐能答应的只有这样了。

莫斯年实是还不放心的，但此前也见识了这丫头的倔强，怕真把她吓着了，反而生事，眼下既然教她记住这应对之法，也只好就此打住。

“那从今日开始，本宫就正式开始传你清微法术修炼要诀，你可愿意？”

九洺见莫斯年对灵汐多少放心了些，便转了话题，免得灵汐被这番问询吓到。

“清微要诀？是很厉害的法术吗？”

灵汐确是立刻被九洺的话转了心绪，顿时来了精神。

“傻丫头，你家殿下可是天界最强的战神，所教的法术必定是六界最厉害的。想来多少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造化，竟便宜了你，还不赶紧就地拜师。”

莫斯年正是对九洺的神通最为了解的。

“拜师就不必了，刚灵汐既已将那位陆压道君视为师父，自是不应再拜他人为师的。何况，本宫也不愿拘那些俗礼。”

九洺虽不太相信那位陆压道君确有其人，但他自己本就对师徒之名并不在意。

只要灵汐来日可为守护六界苍生出力，是否师出于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听殿下的话便是。”

其实道君从未与灵汐说过师徒之事，因而灵汐对此也不甚了解，她呀，眼下只对九洺说的那个清微法术感兴趣，恨不得现在就赶紧学会，免得莫斯年再小瞧她。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看啊，就以灵汐这资质，耗你千八百年都未必学成。这回你可有事忙了，一边四海征战，一边拉扯这小笨蛋。以后你要是忙不过来，可千万别来烦我就是。”

莫斯年可见不得这两人才两天便开始步调一致、师徒同心的样子，赶紧丢下这句话，招呼也不打，便幻身而起，丢下亭中的二人，回他的药王殿去了。

“这个莫斯年。”

九洺见他遁得倒快，便也不去管他，摇摇头，随他去了。

“殿下。”

灵汐见着那讨厌的莫斯年终于走了，便有心将自己这两日来憋在心里一直想问的话说出来，但她自己也不敢笃定可否从九洺这里得到答案。

“何事？”

九洺看出她心里藏不住事。

“殿下，你们天宫可有能助人炼就出新的真身的法术吗？”

灵汐小心翼翼地问道。

“修炼真身？何意？你是说要炼化出你那被隐去的真身吗？”

九洺提杯浅酌，心生疑惑。

“不是不是。我刚刚也说了，灵汐本是一朵十六瓣粉莲。千年之前，道君离去时曾叮嘱我要潜心修炼，挽苍生于狂澜。还说，只有生出第十七瓣莲瓣，才能回去上清天再见到他。”

年月虽久，但灵汐一直将道君的话记在心里，就算一直不懂其中深意，她心中依然期待能够再见道君的。

“这个……”

九洺听得灵汐此言，更觉得奇怪，且不论灵汐口中的那位陆压道君是否确有其人，单是灵汐所求的这新生真身之法一听便非正道之言啊！

如此看来，就算真的有这位陆压道君，想来也必定非妖即魔，绝非正仙。

因此，即便九洺知道世间确有修炼新身的方法，也绝不能告于灵汐知。还是趁早打消了这小妖的非分之想为好。

“本宫在六界游历千年，从未听过有能新生真身的正道法术。灵汐最好还是莫要探究这些缥缈幻象。本宫可以答应你的是，此后只要灵汐随我潜心正道，必定有机会征战六界，守护苍生。”

“真的没有吗？”

灵汐听了很是失望，却还是不肯死心，道君是不会骗她的呀。

“确实没有这种法术，灵汐死心便是。”九洺渐严肃了些。

“灵汐知了。”

也是，昨日初见时，九洺不也是根本不知自己的名字吗，此刻不知新身之法也有情可原。

但灵汐心中更生出些旁的疑惑，该不会……自己等错了人？应该不会吧……

“听闻临渊所言，你对昨晚给你安排的纳阖殿不怎满意，那本宫许你在这宫中随意择一住处而居，可好？”

九洺看出灵汐的失落和不甘，又觉这小妖身世可怜，便换了温和些的语气转移话题。

“殿下，那个大屋子确实不舒服，倒不如这明泽潭，有山有水，风景秀丽，坐卧闲适得很呢。”

灵汐见九洺不打算再聊新身之事，只好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顺势想起昨晚那个充满异香的大屋子，确是华而不实，还是住在水中最舒坦。

“终究还是喜水的小妖，本宫依你便是。今后这明泽潭就专给你了。”

既然灵汐可不畏月圆之夜，九洺满足她这点小小要求也无妨。

“只是这潭水实在刺骨，饮取来又寡淡无味，实在无法与我的纯华池相比，只可算是勉强能住。”

九洺答应的爽快，却不想，灵汐倒还不怎的满意呢。

“你这小妖。”

九洺想起那纯华池中所盛之物，灵汐竟将芙蕖玉露这等仙酿当作水饮，真可谓是牛嚼牡丹啊！

九洺略略想了下，心中便有了主意，不过再上一次上清天还需些时日。

而解决明泽潭水冰寒一事，确是现下就有办法的。

说话间，九洺抬手幻出一颗鹅黄色暖、温润如脂的玉石，随手便丢入了明泽潭之中。只见那玉石激起一阵水花四溅，荡出层层涟漪，终于缓缓沉入潭底不见踪影。

只这本就仙雾轻波的寒潭，气韵缭绕更浓了些，还沁出一抹柔润的甜香。

灵汐看得出神，却不知九洺这宝贝有何功用，故而满眼好奇地转回头又盯着他。

“这是西山众兽山之上的琈暖玉，今后，这潭水便不再冰冷刺骨了。”

九洺说得轻巧，只道这琈玉似是唾手可得的平常物件，却未提及当年他只身大战众兽山七百虎兕的惊魂景象。

如今这辛苦得来的稀世奇珍却只被用作灵汐的暖池之物，当真是对灵汐格外的关照备至。

“这天宫的宝物就是多，好像处处都有宝贝，事事皆可施法，做神仙未免也太过惬意了吧。”

灵汐闻得九洺所言，心下终是对这云中阁多了几分满意。

随即便又盘算起来，对啊！天宫既有千万宝贝，那说不准哪样便可助她生出新身呢。

九重天上这么多神仙，这么多宫殿，她以后闲来无事就挨家挨户去逛一逛，迟早会有办法的。

这般思量下，倒也不似刚刚那般失落，反而对这天宫生出更多几分的好奇和期待来了。

“做神仙，可远没你说得这般容易。”

九洺本还想正言教导灵汐一番的，转念一想，这未经世事的小妖太过单纯，又怎能体会身为仙神为秉天道正存，护六界安宁所需历经的千般劫数与磨难呢。

若此后随他护卫苍生，必定磨砺重重，倒也不妨就任她如此烂漫地在云中阁好好度过些简单恣意的年月，也算是对她日后所负重任的一种补偿吧。

这般想着，九洺便只举杯浅饮，默默看着灵汐自顾自地狂吃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