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解救长安

果然，不及九洺话音落地，二人身后的鬼市之中就突然出现一阵骚乱。

灵汐急急回身望去，远远的只看到几股混黑的烟雾横冲直撞，冲破熙攘人群，往鬼市尽头更远处消失了。

再收眼看向刚刚那摊主所在的地方，摊主鬼魂早已不见踪影，唯有那破旧的卜桌空荡荡。

“殿下，那人跑啦！”

灵汐一时情急，不自觉拉了一下九洺衣袖，便要上前追过去。

“不急，且让他们先追去，你随本宫再去这街上的坊店里逛逛。”

九洺似是早已算到这般似的，连头都没回，闲情依旧地朝着不远处的一家临街小店走去。

灵汐心下颇为那摊主担忧，但奈何九洺不管，灵汐也只好跟着他入了那小店里。

不进来真真是想不到，这间挤在鬼市边上街巷角落里的小店，外面看上去是连块招牌都没有的不起眼的门脸。

谁能想到，进入其中却是足足的一片虚空：一步踏入店门，内里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上不知多高，下不知多深的一道通长虚空。

这空无一物而又有些逼仄的处所，自是教灵汐一阵莫名，伸手，不着一物；上步，险些碰壁。

“殿下，这是什么地方啊？空空如也的有什么好逛的？”

灵汐着实看不出这里有什么新鲜物件儿，竟还引得九洺着意凝神上下细密打量，仔细观瞧得分外精心。

“你这小妖，自是参不透易宝栈这般精妙处，莫吵。”

九洺知道灵汐心不在此，他此刻却是两眼正在那千百件六界珍奇之中搜寻不下，心下念着这百年才遇一次的机会，绝不可拿错了，便也无暇为这小妖细话。

灵汐见着九洺不想搭理自己，便也只好收了声，忍不住又开始忧心起那个摊主来，更觉困在这店里的时光漫长。

终于，灵汐在旁等得百无聊赖之际，终是见得九洺忽得冲破了刚刚困着灵汐的四壁结界，飞身入了那不可名状的混沌虚空之中，似是小心左右避着什么似的，极经心地上下去了三处，不知取了些什么，也不再肆意耗着时辰，收入衣袖便急急飞身回来，带着灵汐三两步出了店门。

更不待灵汐回过神儿来，九洺已经带着她一路直奔城外碑林冢的荒凉处绝尘而去。

正此不远处，刚好瞧见摊主正被凶魂化作的团团黑雾围着，那摊主步步躲闪，怯怯地挥着那柄扇子虚张声势，却终是孤立无援，退无可退。

而那团团黑雾纷纷结成厉鬼之形，来势汹汹，步步紧逼，看样子若是摊主被他们抓到了，必定在劫难逃。

“拿着。”

九洺见势，迅疾幻出指天剑，冲入了团雾之中。

临出，还不忘急急将一柄崭新的纯钧剑塞在灵汐手中，这剑，莫不是就是九洺刚刚在那店中寻来的？

灵汐看看手中的宝剑银光熠熠，顺势拔剑出鞘，隽秀锋利中透着冷冽的一抹寒光，别看这宝剑身形纤长，掂在手中却是十足的沉厚，确是极衬灵汐这般常使蛮力的。

于是灵汐持着这新得的趁手兵器，便也不消多想，果断随着九洺一同入了满是恶鬼凶魂的团团黑雾之中。

利刃在手，又全没了初战时的慌乱无措，厮杀当然更加畅快，灵汐穿梭其中，挥剑转身间手起魂破，此际，不消九洺频出奇招，只灵汐一人，虽仍是蛮力，却也将那群围攻的黑影斩灭的七七八八了。

那摊主没想到在这绝境处见着的却是这二人前来搭救，心下惶恐之余自是多了几分出于本能的信任。

他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半个书生混混，刚刚一路奔逃已是搏命，怎么可能是这班凶煞恶鬼的对手，自得紧紧跟在九、灵二人身后，极力躲着，生怕一个没留意，便被掳了去，或是，直接被灭了口。

“先把他弄走。”

九洺见着这班恶灵斩杀殆尽之后，又有几班黑雾从四处卷土而来，原来这些恶灵是鬼帝化地狱鬼魂的怨念所生，并非生灵，却是源源不断无穷无尽，根本斩杀不绝。

对阵越久，越是无谓空耗内力仙灵。若再在此处纠缠恐生变故，九洺便当机立断，在冲杀之间吩咐灵汐护着摊主先去到安全地方。

却不想，灵汐不及反应，只下意识照着九洺的话中文意行事，便索性一臂抓住那摊主腰间丝绦，奋力一甩，直直丢出去好远好远。

九洺非但惊心，更不忍担心起摊主，却也碍着杀敌，只能眼睁睁看着摊主在空中飞出，直渐小到看不见，确是足够远了，却也还能隐约听得他重重砸地惊尘的闷闷重响。

“啊！……”

少顷，一声呻吟之声亦如期而至。

待到灵汐赶去找到摊主时，那摊主还原样俯面朝地，嵌在地上没将自己拔出来呢，原本紧攥在手中的扇子已经甩出好远。

“你！你们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来要我狗命的啊！”

摊主见着行到他跟前还忍不住窃笑的灵汐，本想用还勉强能动弹的手一把抓住灵汐的脚踝借力起身，又有些犹豫和羞怯，手已伸出却停顿在空中临近处迟迟不敢触碰。

灵汐见他还趴在地上，便直接俯下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力将他从地上拔了出来。

“谁叫你不老实告诉我家殿下实情。若不是殿下及时赶来，你早灰飞烟灭了。”

灵汐见着摊主埋怨得紧，虽也心知自己好像又使力过猛了，但终究是救了他呀，他竟连谢都没有的，怎不叫灵汐恼他。

“可别说了，我看，就是，就是你们把这群厉鬼引来的！”

摊主虽被从地上扶起了身，却又心生出另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慌乱，嘴上的辩驳都有些语迟了，只得紧步上前把自己的宝贝扇子寻了回来作为些许掩饰，却又按耐不住下意识手抚自己的臂弯，心有回味似的偷偷摸了摸刚刚被灵汐触碰过的地方。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灵汐一听他竟还倒打一耙，愈加气恼，又一把将摊主提腰拎起，作势要再扔回去：

“那我们不管你了，你回去自己对付这那班厉鬼好了！”

“哎哎哎，别！别……”

摊主被灵汐提起，双脚离了地，瞬间怂了，他既不想再被摔出百十里，更不想落在那班厉鬼手里啊。

“灵汐！”

正此时，九洺飞身而来，想来应是将那班继来的厉鬼也都处理干净了才赶过来与灵汐他们汇合的。

灵汐见着九洺，不再任性，只略有些不情愿似的轻放下摊主，跟在九洺身后。

“你以为没有我们，他们就找不到你吗？你去过桃止山，身上沾染的苇草腥烈气息经久不散，无以祛除，却还敢每日出没鬼市招摇，被他们找到岂不是迟早的事。”

九洺见着摊主还不服气，便道出了其中缘由，而这苇草气息，自然也是九洺能如此轻易锁定摊主的原因。

“那你们也别以为救了我，就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摊主自知九洺说的确有道理，但眼下，事关生死，他自立马收起了刚刚危急时刻的丁点儿信任，重又满心提防起来。

“你怎么……”

灵汐最是看不惯这摊主的无赖嘴脸，又禁不住要怼他。

“灵汐，本宫说过，不难为他。”

九洺心知对付这样的角色，此刻却是还欠些火候，但也前路不远了，何须心急，便制止了灵汐，转而又寻常似的问他：

“无论如何，今日既有两面之缘，摊主至少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吧。”

“无名小鬼，你们非要知道，就叫我长安吧。”

这个混世摊主再不情愿，终究九、灵二人的救命之恩还是要领的。

“好，长安，此处不宜久留，你可有安身之处？”

九洺所言确是当务之急，这三人总不能一直在这荒岭之处立着吧，说不定还有更多恶鬼再度寻来的。

“远处百十里，有个破茅庐，是我前些日子特意寻到的，要不，你们跟我一起去躲躲？”

长安应着九洺的话小心回着。

“是我们保护你，你可听过有仙神需要藏身鬼域的吗？”

灵汐才不会轻易消了气的，非要找到机会怼回去才甘心。

“行行行，二位仙神，小的恳请您二位护我过去，行了吧！”

长安心知灵汐所言在理，此刻也不是嘴硬的时候，最是赶紧离开此地脱了险才要紧，这小姑奶奶确实惹不起，还是先服个软：

“啧啧，空有这还算清秀温婉的面相唬人，原是个泼辣性子，真愁人啊！你家殿下怎受得了你？”

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着。

“你！”

灵汐听得，更气得不行，挥起拳就要打。

长安许是出言之时就料到了这般情形，躲得极快，一个箭步，跑出好远。

九洺见着二人嬉闹，持着默不作声，心下却有些莫名的别扭，只几个快步，也跟得紧了些。

***

三人行出距城外好远的僻静之地，如长安所言，在层层迷雾灰烬之中找到了一座经年无人修葺，窗残顶漏的茅庐。

正可谓门如败寺，屋似破窑，窗槅离披，一任风声开闭。

虽极破烂不堪，甚或有些不知如何下脚，确在这六界荒败的世道之中，也算是最寻常不过的撇身之所了。

“殿下，刚刚追杀长安的恶灵到底是什么来历？”

灵汐倒是不觉得有何不妥，胡乱整理着屋子里散落各处、满是尘灰的旧椅破床，总算有个能坐下的地方就行了。

“那还用问，必定是鬼帝派来的呗！”

长安自然也是不在意这屋子的脏乱，毕竟出身市井，这些对他而言早已寻常。

“你既知是鬼帝所派，也应料到落在它们手里的下场。”

最是迟迟立在门口，难以入内的却是九洺。

虽说他征战多年，自是何等境遇都曾见过，但他毕竟贵为太子，身死血染都忍得，但让他栖身这般污秽之所，却是十足的为难。

即便另两人皆不在意，他也绝不能忍，还没等两人扒拉出个干净地面，九洺展袖一挥，整间屋子瞬间换了光景，窗明几净不消说，茶盏床榻、幔帐帘席亦是样样不可少，最是内里装饰竟还是依着天宫的寻常样式来的。

“不愧是天上的真神仙啊！这般考究，可真会享受。”

长安哪里见过这般华丽的房舍，当真是大开眼界，还忍不住各处翻翻碰碰，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物件可觅下。

“幻象而已，没什么稀罕物件。”

九洺看出他的心思，一语道破，免得长安再岔开话题。

“真无趣。”

长安闻言，便也不再好奇，一脸索然，顺手开扇略略扇着，掩饰尴尬。

“此处确是还算隐密，估计一时间那些恶灵也难以寻来，那你便好生在此处躲着便是。本宫尚需紧着时辰继续追查鬼域魂灵之事。”

九洺见着长安还在装糊涂，便索性转身欲出，又转而叫上灵汐：

“灵汐，我们走。”

“哎，你们……”

长安一听，便有些糊涂，这二人不是明明要从他这里逼问实情吗，怎么说走就走啊。

“本宫不想为难于你，但天命在身确也耽搁不得。一会儿若是再有恶鬼过来追杀，你且多提防些便是！”

九洺一本正经，出言确是老道且狡猾。

长安自是知道没有此二人，这破茅庐也撑不了几时的，若是再遇着那班恶鬼，自己必定是羊入虎口。

左思右想，确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因而只好认投，谁让自己倒霉，摊上了这般惊险的大事儿呢。

“哎呀，好了好了，我如实说了还不行吗？你们别撇下我，我都已经身为鬼魂了，若真落到它们手里，那可真的要灰飞烟灭了。”

长安犹豫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毕竟，面前的二人可是天上的神仙，怎么也比那两位鬼帝磊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