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天涯路远,就此别过

“灵汐，你真的现在就要走吗？”

终于救下那可怜的魔族孩子，长安和灵汐在那妇人的磕头恳谢之中脱了身，才往他们最初落入人间的那个山坡赶去。

至于那个半妖道士何羡青，他们俩眼下其实也拿他没办法，只能逼他答应以后不再收取魔族财货。

其他的，还要等灵汐回去禀报给九烨，真正抓了罪魁祸首的那只大妖才行呢。

“是啊，在这里耽搁实在太久，也不知道殿下那边情形怎样了，好在此番总算救下了小凫兴，那位凫大婶也可安心了。”

灵汐一面急着赶路，一面回应着长安，心思却早不在这儿，自然也没听出长安的话外之音。

“那此后，你还会再来人间吗？”

长安心下犹豫，只好先试探着问一句。

“应该会吧，殿下四海征战，若肯带着我，必定会有机会再来人间的。”

灵汐略想了一下，一想到能跟着九烨四处征战，心中莫名一阵小小希冀。

“此番回去，你，有什么打算？”

长安继续追问，嗵嗵的心跳声却不由自主地暗自加速。

“我？我只跟着殿下就好，哪里需要自己思量这些。若非要说打算，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新生真身的法子。”

灵汐略有些敷衍应着，只一心想快点赶路。

“你以后，应少跟在你家殿下身边……”

长安心底本是决意要把实情告诉灵汐的，但说出口却不自觉吞吞吐吐；

“另外，你若真想新生真身，第一紧要的是得找到……”

未及长安说完，天际一道灼目白光轰然下落，直直砸在灵汐二人前行的路上。瞬间地动山摇，惊起飞鸟纷逃。

“你这小妖，还要逗留人间至何时，令本君好找！”

仙云之盛铺天遮日，掩映其中悬身半空之神，艳色赤袍仙韵华然，金容赫日，玉相如天，此君正是南极长生大帝。此际，面虽平静，但言语中已是怒气尽显：

“你家殿下在鬼域浴血而战，你却只知在人间生事，还不快快随本君回去！”

帝君再出言，其声彤彤如磬，响彻峦宇。

“帝君，我家殿下可还好吗？”

帝君万钧之音震得灵汐一阵眩晕，但听得九烨之事，灵汐立刻又紧张起来。

“本君之意，岂容尔探问，只管速速随我回天宫！”

小妖不知分寸，帝君自是不会如九烨那般惯着的。

“帝君通融，灵汐有几句话跟长安说，说完便回去。”

灵汐见状亦不知畏惧，依旧我行我素。

却不见长安已被吓得神形都快持不住了。

也不等帝君准许，灵汐已经转过头，对着长安问到：

“长安，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要找到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

长安这般小鬼，见着天神帝君，自是惶恐至极，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哪里还敢提那些泄露天机之言，只赶紧转了话题，生怕此前之言被帝君察觉深究；

“对了，刚讨回来的荷包你可收好了，若再落在人间，可就难找了。”

“嗯，放心吧，我都收好了。刚才你既问我今后打算，那你呢，以后就在人间吗？你在这里有形无实，怎会自在，不如同我一起回天宫可好？”

灵汐此言亦被帝君闻得，惊觉这小妖竟敢如此异想天开。

“这，可以吗？”

长安怯怯一言，出口便已后悔。

“当然，你不是说想去天宫享福吗？反正鬼域你也回不去了，倒不如和我一起回去，有殿下护着，就再没人敢欺负你啦！”

灵汐仍没心没肺地鼓动长安，脑海中已经开始憧憬此后的祥和之景了。

“我，我不敢。”

长安瞟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长生帝君，只瞥见天神周身的仙云神光就足他心惊胆战，怎还敢有如此妄念。

“哎呀，有什么不敢的，你快点躲回扇子里，我把扇子别在腰间就带回去了。快点！”

灵汐自是想的简单。

“那好吧。”

长安也当真敢从，便真的一个幻身入了春秋扇。

灵汐接着扇子，一把插在腰间的丝绦上，转身回着已经久等在旁的帝君。

帝君未多言只字，于飘飘宽袖之中随意取出一条瑛瑛仙帕，将灵汐幻化收入其中。

却又微微弹指，无情地将那把藏着长安的春秋扇掸落在地，不由分说，迅即收起仙帕，转身便腾云返回天宫去了。

只这苍凉荒山之中，那把破旧的春秋扇滚落尘埃，折骨破面，无人问津。

长安虽躲在扇中亦被摔了个灰头土脸，只得默默从扇中幻身而出，无奈而卑微地望着那抹极盛仙云天际飘远，心中百般滋味自是说不出口。

“啧啧啧，真是个不自量力的东西。人家不过说说而已，你也真敢信！真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身后幽幽一语，最是刺在长安心尖最脆弱的地方。

“你来做什么！”

长安连忙收起一脸的怅然，转过身，立目怒向来者。

“我来接你去你真正该去的地方啊。”

那来者听出长安怒气，却并不气恼。

还屈身近前，收拾起地上被摔得散架的春秋扇，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

“用不着，我自己找得到！”

长安深吸一口气，心底默默放下对灵汐的惦念，却放不下对她此后命运的担忧。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人，一把夺回自己的春秋扇，幻身便顾自飘远了。

那来人见着长安还算有自知之明，便也索性不再耽搁，随着他一并幻身消失在这人间的苍茫凄凉的荒山之中了。

***

九重天神霄玉清宫

被长生大帝救回来的九烨已调息回转，又恢复了往日战神模样。

只身立在玉清宫殿内，急切盼着帝君带灵汐归来。

一阵仙云席卷舒展之间，帝君赤袍阔袖的身影已飘然落下。

九烨见着，连忙疾步出了大殿，与其说是前来迎着帝君，倒不如说是急着关切灵汐。

只见帝君落地之时便急急从袖中小心取出那条瑛瑛仙帕，在经过宫内庭院处，将灵汐抖落在地，随后便一脸嫌弃地将那条仙帕丢下，飘然仙帕未及落地便已悄然燃起，最后连一抹灰烬都未落在地上。

灵汐一路都因帝君没把长安一并带回天宫而气恼不已，此际幻身出来，自然忍不住第一时间要上前争辩，却被九烨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见着九烨身形完好，并未伤着，灵汐心下欣喜，更见九烨一脸肃然样子，便也不敢造次，只好乖乖立在殿外候着。

“九烨谢过帝君！”

见着挂在心尖儿上的灵汐确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九烨自是万分感念长生帝君。

更何况，此去鬼域办差，却不想会是这般结果，还劳烦帝君亲自下界才收拾妥当。

九烨素来征战无阻，今日这般可是绝无仅有的情形，怎不叫他汗颜，更觉自己辜负了帝君信任。

“鬼域之事全在神荼擅动地狱玄阴铁链，怪不得你。本君带你归来之时，便已将那鬼帝交由天后定夺，此事你无需挂心。”

帝君威严落座高堂，彤彤之声依旧震耳欲聋。

“帝君明察，九烨在鬼域追查数日，魂灵失踪之事皆二鬼帝与外勾连，私下盗用噬魂珠吸灵所致。经一再追索，那二鬼帝始终没有说出魂灵去向，更未交代出关于那背后指使之人的任何线索。但鬼域多处邪魔之气甚重，噬魂珠阵盘之中的废弃珠壳也可看出那邪魔必定盘踞鬼域多时，盗取魂灵十数万之多。从诸多迹象推测此事必定与鬼域盛传的禁术有关，那邪魔应是以珠盛灵，另往秘处炼化。若想追出魂灵所在，还需再进详查。”

九烨理清思路，缜密禀报。

“看来，魔族确是仍贼心不死，此事必得一查到底，以防魔族再度进犯！”

帝君肃肃道。

“至于是否确是魔族所为，恐怕还需再经证实，毕竟我在鬼域并未查到魔族踪迹。”

九烨补正，以免误导帝君。

“早前，天后宫中也传出有魔族潜入之事，再加上近来下界多处异动频出，皆与魔族余孽牵涉不清，鬼域之事必定也与它们脱不开干系。想这几千年来天族以铁腕压服魔族，为的就是阻止其势力壮大再度为祸六界，奈何魔族终究生性本恶，即便只剩下一魔一灵，也绝不可能安心向善，必定祸乱四方。看来，天后常念要将魔族斩草除根，也并非只因一己私恨，除魔之事实乃六界大计。”

帝君摇摇头，无需九烨多言，帝君早已认定此事必是魔族所为。

九烨还想再进言辩解，但却见帝君抬手示意，便只好不再多言，但心中却不怎的认同帝君对此事的定论。

“鬼域之事暂可放放，至于圣殿修造之事，天后一意执着便自应设法续继，更无需你我劳心。此事待你修养妥当，再下界追查不迟。但眼下却有另一事，本君既看在眼里，便不得不提醒殿下了。”

帝君远远扫了一眼杵在殿外门口处的灵汐，依旧严肃地对九烨道。

“请帝君明示。”

九烨躬身答话，心里已有些后悔，但当时也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举，只要灵汐无事，其他的都算在他头上便是。

“便是殿下这小小灵宠，却是有些麻烦。”

帝君悠悠出言，却并未言尽。

“帝君，灵汐她……”

九烨听得此言，不由得心中一紧。

“本君且来问你，还请殿下据实相告。”

帝君沉沉一言，确是十足地担忧。

“九烨不敢。”

九烨立于殿中堂下，觉出帝君必是瞒不住的。

“此妖可是花界之物？殿下前次月圆之夜不惜违逆天规也要闯破结界之举，可也是因着此妖？”

此番，若不是九烨就算已被邪魔之力耗尽仙灵，几近昏迷之际还不忘央求帝君帮忙找寻灵汐，帝君又怎么可能为了只小妖屈尊临凡。

再想起那次九烨跪在翠泽宫外领罪时的决绝眼神，帝君自也是历万世轮回经千般劫难，怎会看不出其中因由。

且不提帝君在丛极之渊所见到的那彼岸花之象，最紧要的是灵汐在人间偷偷救助魔族生灵一事，倘若被天后发现，怕是又要牵连九烨重罪了。

“帝君明鉴，灵汐虽为花族，但却出身上清，仙根清净，与凡尘妖邪绝非同属！九烨愿以仙品为证，灵汐虽有些无知任性，但品性天真纯善，仙灵精纯，不消多时必行飞升。九烨既收她为宠，必定严加管教，绝不令帝君为难！”

九烨听出帝君言重，立即躬身上前，为灵汐解释。

“糊涂！”

帝君见九烨仍旧执迷不悟，只得明言：

“殿下可知，天后自天魔大战之后便引妖族入九重天，纵观如今的天宫，神妖混杂，尊卑无序，天族众仙神积怨已久。可天族众仙神敢怒不敢言，还不是因天后把持大权，手段毒辣到连仙神也敢处置。威威天族竟被一人鱼族所制，天理何存。当下，一众仙神皆盼着殿下恢复如常，早日夺回大权，清肃天界驱逐妖邪，还九重天一片净土，还六界一派安宁！殿下此际本该恪行谨政，回护天族净域，驱避妖族，方可更为众多仙神拥戴啊！”

“帝君，天后统御六界多年，虽确有好战之举，但为六界安续也可说殚精竭虑，九烨只求以己之力守护苍生，绝无夺权妄念。”

九烨不是不知帝君心意，但他确是不愿陷于这无谓的争斗之中。

“殿下，你可是天帝唯一所出，承天族精纯血脉，迟早要继天帝之位，统御六界的。”

帝君更近直言，九烨可说是天族仙神抗衡天后的唯一指望，可奈何九烨自大战苏醒之后性情大变，这也成了帝君的头等忧思。

没想到，如今的九烨竟然全无夺权之心，这怎么能行，天族困局必得依仗九烨方可破局，怎可由着他任性而为：

“殿下可能还不知，就在你与那鬼域阎罗周旋的这几日，一更紧要的大事就出在天宫之中。那妖族撞得大运，竟真找到了一片神农鼎碎片。凭这旷世之功，黎音已上请天后准许狐帝安歌入天宫修行！天后也已应允！如此逆举，煌煌天宫，竟无人驳斥，这样下去怎还得了，殿下莫非真要眼睁睁看着九重天日渐沦为妖族的狐狸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