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第一课,杀威

“都给我安静！”

一声大喝，顾辙又带着那班随从出现在众人面前，看来是把人从殿内赶出来还不够，又开始对在外候礼的新生发难了。

众人见识过这位顾辙师兄的威风，更何况毕竟大家也都是在天界栖养多年，上界的规矩都还是懂得些，自然不愿惹祸上身，因而也都顺其意，渐渐息声。

终是人声渐落，换做一片安静。

但这般顺从，却并未平息顾辙的怒气，只见他只身上前，攥着那把青玉戒尺的双手背在身后，高站在殿外阶上，冲着一众妖族新生又开始了一阵训斥：

“都给我站好了！看看你们这一个个七扭八歪，像什么样子！你们这群妖族，目无尊长，散漫轻浮，能容你们腆居于天界，已是仁慈。要我说，像你们这般无德之辈，根本不配入我明堂，就应被统统贬下界去，受轮回之苦，历万世之劫！”

此言一出，下面的一众妖族皆心中愤愤。

奈何人在屋檐下，天族对他们的欺辱本就是常事，更何况是这圣学明堂，瞧不起他们也是事实。

既是来一心求道，这点委屈，还是忍一忍吧。

“奈何天后和各位仙师们好德，既见不得你们在这天界肆意蹉跎耗损功德，更不能纵尔等扰我天宫清净，才破了明堂万古之规，破格收录了你们”

“但即便如此，你们也给我好生记下了，既有幸得入我明堂，就必得谨守院规戒律，不得有丝毫逾矩！日后若有任何违逆之举被我抓到，轻则院规严惩，重则直接逐出明堂，堕入轮回！”

顾辙狠戾之言已出，登时震慑住了在场众人。

更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明堂戒律竟然如此苛刻，如有不慎，竟有被打入轮回的危险。

因而众人不免皆倒吸一口冷气，心生惶恐，四下里小声诽议起来。

“肃静！”

顾辙见下站众人皆被他训得心生恐惧，不禁有几分得意，又在已经队列颇为整齐的人群中，发现了身着仙生青衿的灵汐，想起了早前在大门口验名时，灵汐直闯的事，心中不爽，便又接着训诫道：

“看看！看看！正所谓‘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再看看你们其中，偏就有那个别的一个半个，连这身青衿衫都穿得不像样。看来还真是要对你们这班妖族好好管教一番才是，不然等会儿进了大殿，为仙师们所见，岂不怪我管带有失！”

灵汐仍是全然不觉，但一旁的锦辰却已从顾辙的话中体味出几丝不祥的预感。

实则，刚才见得她过来时，锦辰就已经发现她所着的根本不是原本那件青衿，心底本还有些失落的。

但因着邓通学之事打岔，自己便忘了这茬，眼下，那顾辙所言不会真的是冲灵汐而来的吧？

“你！”

果不其然，顾辙站在高阶之上，挥着那戒尺，直指灵汐所在：

“就是你，区区一介小妖，也敢着仙生服制，去，到那边的省身台上罚抄院规十遍！”

“我吗？”

灵汐不明就理，但那戒尺分明确是指着自己的，不禁有些懵。

“就是你，刚刚不验名录籍就敢直闯我明堂，念你年幼，我都没跟你计较。现下有敢逾制着衣，别以为有些来头就敢在此造次！”

看样子顾辙是铁了心要拿灵汐开刀了。

“顾辙师兄息怒，我家丫头确实不知明堂的规矩，更不知原来区区一件青衿也有如此多门道，不小心穿错了，还请师兄念在是初犯，高抬贵手吧，日后我们一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锦辰自是多翻见识这个顾辙的手段，便急急搪在灵汐前面求情。

“明堂戒律岂可通融，若再求情，与犯者同论！”

顾辙早料到锦辰必定为灵汐求情，故而早想好了应对之言。

灵汐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衣裳，真心不知道自己的小小肆意，竟会落得如此尴尬。

乍听得顾辙奚落，本还真是有些控不住性子，想要上前争辩一番的，但一听顾辙竟还要牵累锦辰，即便再怎么委屈也终是压住了心火。

一会儿便是入堂礼，若在此时一味顶撞那专横的顾辙，把事态闹大，不仅难免连累锦辰，也必是给九烨丢脸，这样的蠢事，她才不会做。

“锦辰，不必担心，不过就是写几个字而已。”

灵汐小声儿压服住锦辰，便大大方方上前应了顾辙的话：

“师兄教训的是，灵汐确实因不知院规而穿错了青衿，甘愿领罚，还请师兄莫要牵累旁人。”

“知道认错就好，那还不赶快过去！”

顾辙见灵汐服了软，自是更加威风，挥起青玉戒尺直指稍远处空地上的一片石台，喝令起灵汐来。

灵汐强忍了委屈和怒气，大步走了过去。

临近了才看清，这省身台，看似寻常的一片石台，实则却不易于一片惩戒院生的“刑场”。

紧紧相邻的几排低矮书案自是供受罚的院生们书写之用，倒是并无不妥。

只是，这书写之用的笔却并非寻常竹柳毫素，而是金石所制，囫囵一支怎么也有十几斤的样子，如飞渡平日里做小食时用的擀面杖搬粗细，被一枕同为金石所制的笔架支撑着，每张书案一侧皆有一支。

再近前几步，便更看得真切，这石台之上，满布尽是嵌在其中的尖利石块，又无蒲垫、席椅。

院生每每受罚，必得直直跪在这尖利的石台之上，手持金石毫笔，还要在书案卷册之上工整抄录明堂院规。

然而，皮肉之苦倒是其次，最令灵汐头疼的却是这明堂院规竟然足足有三百多条，四千余字！

这，这十遍要写到什么时候啊！写完估计天都黑了，晚饭都未必赶得上，更不要说是马上就要开始的入堂礼了！

“小荷花，委屈了吧，别怕，我来陪你啦！”

正是灵汐望而生畏之时，身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却是无比欢快，不必问，是锦辰。

“都说了不许牵累你！那顾辙怎么……”

灵汐回身见着锦辰，心火忽得窜了上来，说话就要回去找那顾辙算帐。

“哎哎，不是他，我自己要过来陪你的，我可是为了你才入的这明堂，怎么能让你一人受罚呢！”

锦辰赶紧拉住灵汐，满不在意地道：

“更何况，不就几个字而已嘛，一会儿功夫就完事儿了，不是什么大事。”

“谁要你陪我啊，明堂院规四千多字呢，咱俩怕是要写到明天了。”

灵汐真是无语，怎还有锦辰这么傻的人。

“四千多字！”

锦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院规居然能有这么多字，再看看省身台这骇人的阵仗，瞬间有些后悔，生了些退意：

“灵儿，要不，要不我还是……”

“哎哎哎，不行啊，说好了陪我的，你这般临阵脱逃可还行！”

灵汐这会儿见他这般退缩，反而觉得有趣，一把拉住他衣襟，看他再逃。

“灵汐姑娘莫要为难锦辰兄了，小人来陪你了。”

酷刑近在眼前，这二人却还能谈笑如常，真是令璞玉心生敬佩，因而也减轻了些心底的恐惧，故作轻松的口吻接上灵汐所言。

“璞玉？你怎么也？”

锦辰还假意挣着灵汐的手，却没想到璞玉也挨了罚，心下还以为他又被欺负，好生不解，更生出些气愤。

璞玉未多言，只无奈地略略举起衣袖。

原来，许是此前在大门外混乱时被撕破了衣衫，璞玉的青衿袖口处一道长长的破口明晃晃现在眼前。

看来还真不是有意刁难他，三人只好心照不宣，齐齐叹了一口气，只得认栽了。

三人刚刚落座，跪在那满是刺骨石砾的省身台上，举起那重如坚铁的巨毫。

正要开始抄写院规之时，一个略有些猥琐的身影匆匆窜入身旁的书案之中，这人正是邓通学。

“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锦辰最先抬眼，周身打量一番，他既是一身妖族的院生青衿，虽穿着得随意，却全没见着他身上有一处破损。

“第四十七条，不得私营财货、行市交易。”

邓通学一脸无辜，抖了抖他那本时刻不离手的粉金小册子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台上四人纷纷低头起笔之时，一个巨大的暗影，幽幽而来，渐渐遮住了四人头顶上的天光。

一阵厚重而强大的气场压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逼仄之感。

四人本就困在这省身台之上，不知所来又是怎样的波折，因而皆惴惴不安地缓缓抬头探看。

只见，一个巨大身躯挺立在四人书案之前，健硕腿脚如山如墩，结实臂弯似檩似柱。

最是那黝黑红亮的巨大头颅之上，一脸金黄浓密的络腮胡子与耳后一头七揪八拢的钢丝卷曲黄棕发浑然一体，滚圆的眼珠凸在面上，正瞪大了，低头望着四人。

这般居高临下的感觉，似是在极费力地寻着几只脚边的蚂蚁，生怕脚边挪动分毫就不小心踩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