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最近心情很差,尤其是今天。
他早在前几天就听惠说起神宫寺奏回来了的事,但当时碍于督察部的工作,以及对方暂时没有开诚布公,他只能一面工作,一面等神宫寺奏愿意主动回来见他的那天。
然而就在今天,他在五条悟的个人页面看到了一条最新动态。
那是一张四人碰杯的照片,个拿着酒杯的手他都能认出是谁,另一个拿着饮料,骨骼较小,手指修长纤细,是属于少年的手,他也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结合五条悟照片下配的文字,和久别重逢的朋友聚餐,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久别重逢的朋友是谁。
禅院甚尔看到这条动态的时候就坐不住了,既然神宫寺奏都已经在和五条悟他们聚餐了,那是不是也要过来看望一下他才对?
于是他加快了处理工作的速度,就等着对方过来,或是直接联系他。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没等到人,却等来了惠的信息。
神宫寺奏去了高专,他们见了一面,然后因为宿傩在就直接离开了。
直接离开了……
禅院甚尔得知这一消息后没去找五条悟等人的麻烦,也暂时没有挖出神宫寺奏的具体信息去堵人想法,只是独自郁闷,下了班就跑到附近的酒吧一个人喝闷酒。
酒吧里的人大多五成群结伴来喝酒,他也不打算多待,在吧台和酒保说了几句话,就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去卫生间的路上,他的视线掠过角落的卡座,并没有刻意去关注任何人,却偶然发现一抹熟悉的银白和的制服颜色。
那人的脸完全埋进了另一个人胸膛,无法看清长相,但制服却和五条悟拍的那张照片上那截袖口颜色一致,这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在同一天,同一片区域,出现一个相似度极高的人,不是巧合就是同一个人。
禅院甚尔暂且压下心中的探究,打算从卫生间回来后再好好确认一下这人的身份,没想到刚一回来就看到裹进风衣里被人抱着就要离开的一幕。
他正准备跟上去,就见到那风衣口袋里掉出来一块东西,心下一动,索性走上前捡了起来,视线在刚好转过身来的黑发青年面上停留片刻,便落在了对方怀里抱着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上半身几乎都被风衣裹住,只能隐约看到抓着风衣的一截手腕和袖口。
但仅凭这截袖口,他心中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和人有约么?
只是恰好发现他也在,所以想方设法隐藏自己,他就说角落里的两个人举止怎么那么奇怪……
禅院甚尔不明白神宫寺奏为什么要躲他,莫名从对方的举动中看出了名为心虚的情绪,此刻只想揭开对方挡住面容的风衣,当面问出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他只是捏着黑色方屏站在那里,并没有走近一步递过去的意图,就是在等面前的两个人给予回应。
太宰治抱着神宫寺奏,双
手都被占据不方便去拿,但他还是对禅院甚尔的靠近保持着警惕,张开了勾住少年腿弯的那只手,想要用这只手接过对方手里的方屏。
“谢谢,给我吧。”他神色自然道。
禅院甚尔却始终看着不愿露面的少年,绿眸中带着些许好奇,说道:“你这样拿多不方便,不如让他帮你拿。”
听到这句话,太宰治就确定对方已经在怀疑神宫寺奏的身份了,或者有一定的把握,目的就是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彻底露馅。
“他不舒服,你给我就好。”太宰治脸上依旧维持着浅浅的微笑,鸢眸却幽沉的不见一丝光亮。
说到这里,他将怀里的少年抱得更紧,一低头就能触碰到对方盖在风衣下的脑袋,显得姿态更为亲昵。
禅院甚尔依然没有动作,又问:“他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太宰治张开的那只手又向前伸了些,无声地示意对方把东西交给他。
这时,禅院甚尔才转动眼珠看向太宰治,目光带着挑剔的打量,像是在默默评估他在自己这里的分数。
“你真的可以吗?身板这么瘦……”身高近一米九的禅院甚尔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宰治,对方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他这里显得体格小了一圈。
太宰治面对他带有嘲讽意味的质疑,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眼眸弯起笑容更为和善,“这就不用你这个外人操心了。”
他故意在“外人”一词上停顿,语气也不重,却透着满满的敌意。
外人……
互相视彼此为外人的两个青年之间的气氛更为冷凝,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构成了泾渭分明两个区域。
神宫寺奏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就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在禅院甚尔面前暴露,不如说他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被对方发现了。
再躲下去并没有任何意义。
他听着二人的对话,在听到外人的时候,心想自己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外人。
已经脱离了任务世界的他不应该再与他们相遇,不应该借着过去的身份和他们产生交集。
太宰治和禅院甚尔因为他的回避而针锋相对,他有必要站出来面对,然后和他们都做个了断。
神宫寺奏这么想着,也不顾自己仍在不停流眼泪的双眼,伸手按在太宰治的肩上动了动腿。
太宰治感受到他的动作,还想劝他交给自己处理,但少年想要下来的想法太过坚决,他怕这样下去会伤到对方,只能把人放下来。
在神宫寺奏站稳了之后,太宰治便揽着他的肩膀,继续向禅院甚尔宣示着主权。
在禅院甚尔无声的注视下,神宫寺奏抬手扯住了盖在身上的风衣。
大概是酒精在这期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身体,他现在的动作要比之前更为迟缓一些。
他抓着风衣布料扯了几下才从头上拉下来,但也在扯动间勾住了绑头发的发绳,在风衣被拽下来后,他的头发也
在顷刻间如绸缎一般散开,在昏暗的环境中隐隐可见月辉般的光泽。
伴随着披散的银丝落下来的,还有从那双迷蒙红眸中滑落的泪珠。
不声不响,却震彻心扉。
禅院甚尔亲眼看到这张十年未曾见过的面容,对方又以这样的状态站在他面前,内心本就不平静,这下直接乱成一团。
“奏……”
神宫寺奏一言不发地把风衣还给太宰治,看了禅院甚尔一眼就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太宰治接过风衣,见他就这样离开,抬脚便跟了上去,禅院甚尔也看懂了少年的眼神,紧随其后离开了酒吧。
神宫寺奏走出酒吧后来到无人的街角,旁边是昏黄的路灯,他的影子被拉长,形单影只地落在地面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温度也降下来,此时正落下绵绵细雨,沾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冷风吹拂在少年被酒精熏得微红的脸庞,吹散了些许醉意,令他感到更为清醒。
他只希望这雨能下得再大一些,这样就能掩盖住他此时控制不住流泪的没出息的模样。
很快,神宫寺奏被拉长的影子旁陆续靠过来两道身影,一左一右靠得极近,面庞都转向他所在的位置。
神宫寺奏微微转过身,看向都有话要说却只是望着他的二人,随后又偏过头垂下眼睫,淡声说道:“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神宫寺奏。”
太宰治和禅院甚尔同时露出怔愣的表情,稍一思索就觉得这又是少年回避他们的说辞,神色缓和了些。
他们要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少年继续道:
“你们认识的那个已经回不来了,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个体,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神宫寺奏说完,彻底将头转了过去,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样子。
不仅是这两个人,还有五条悟他们,但接下来又要如何与他们保持距离呢?
一想到这事,神宫寺奏就感到脑袋传来一阵钝痛。
他还未继续想下去,头上的光线便被什么遮挡,一抬头就看到再次盖在了发顶的沙色风衣。
太宰治从后面将他笼罩在风衣的庇护中,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这些话我们可以慢慢再谈,你小心别着凉。”
奏的身体再也不能与过去的人形兵器相提并论,他现在关注的也只是对方略显单薄的身体,其余的事总有机会了解。
他迟早会知道奏会这么说的原因。
“那现在的你又是谁?这就是你不愿见我的原因吗?”禅院甚尔直接忽略掉了莫名和他有着同样心情的太宰治,眉心微微皱起,“可你又为什么见了那些人?”
“……”神宫寺奏脑海里一时闪过太多思绪,却混乱得抓不住任何一个,太阳穴隐隐传来胀痛。
“他喝酒了,你有什么问题也不该现在问。”太宰治再次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少年和禅院甚尔之间,沉声说道。
禅院甚尔当然知道少
年喝酒了,而且还喝了很多,变得和过去那次一样。
所有锋锐的尖刺都收敛,无声无息地落泪,再冷硬的心都会变得柔软,想要替他抹去眼角的泪痕。
但少年现在却背对着他,说出了一堆意味不明的话,既让他感到烦躁,又显得任何话语都无力改变,他终于见到了少年后心下一急便追问了出来。
不过他都等了十年了,现在再给对方一点时间,再等对方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对于太宰治对自己的袒护,仍未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的神宫寺奏再次感到一阵头痛,心里也闷闷的,好似空气都被头顶的风衣隔绝,要将他困死在其中。
神宫寺奏没有多说什么,一把掀开头顶的风衣按在太宰治胸口,侧过头说道:“我要说的已经说了,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说完,径直走向自家轿车停着的位置。
“奏。”太宰治又喊了他一声,见对方向一辆车走去,但还是追了上去。
禅院甚尔啧了一声,加快脚步径直越过了太宰治来到少年身后,在对方拉开车门坐进去后一把按住了车门,俯下身将门框完全挡住,凝视着少年被发丝遮挡的侧脸。
“我看你是醉得厉害,不想见我是吗?好……希望你清醒以后也能说出这种话。”
黑发绿眸的青年压低了声音,眼中划过如鹰隼般锐利的暗芒,随后收回视线,当着太宰治的面将车门关上。
正想要坐进车里和神宫寺奏一同离开的太宰治脚步一顿,看着面向自己的青年沉下脸色。
“你没听到吗?他让我们不要再找他。”禅院甚尔知道自己坐进去一定会把少年逼到绝境,再度陷入僵持之中,既然如此他就暂且放过对方。
他不能坐进去,那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更不可以。
“……”太宰治没有应话,转身就要绕到另一边车门,刚走一步就被对方伸手拦住。
“你这么操心他的事,不如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禅院甚尔知道以神宫寺奏现在的身份不缺人照顾,自然也不用对方跟去照料,不如趁现在和对方聊聊,届时再找到神宫寺奏好好谈一下今天的事。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才对……”太宰治说着看向轿车,在禅院甚尔阻拦他的时间里,车辆已经发动,载着少年离开了。
于是他只好作罢,转头看着禅院甚尔,弯起唇角说道:“虽然我对你和奏的事不感兴趣,但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和奏是最亲密的家人,是彼此的唯一。”
他未说出口却在话里话外都表现出来的信息,便是禅院甚尔无论和奏有着怎样的关系,都不可能超越他与奏的羁绊。
禅院甚尔闻言心说真巧,他和奏也是极亲密的家人,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然而在这之前,奏就因为羂索的事销声匿迹,直至今日才重新回归。
“这是你自己以为的,还是奏说的?”他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都陷于同样的困扰中,那就是对奏产生了情愫,但后者只是以普
通的友情来应对(),贸然接近便可能连这层表面关系都维持不住。
“自然是奏主动说的。”太宰治对此充满底气?()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当初是奏主动接近他,保护他,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去,光是这一点,眼前的男人就不可能胜过自己。
禅院甚尔只是扯起一边嘴角,淡淡道:“挺好,不过你和奏可能永远都会只是家人……”
“……”太宰治脸上的轻松笑意顿时凝住,“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我拭目以待……”
二人之间的谈话再也进行不下去,视线很快错开,各自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
神宫寺奏坐在轿车后座,一直扭头看着窗外,眼眶不断被溢出的泪水濡湿。
司机一路上都在专心开车,并没有通过后视镜窥探少年的情况,只按部就班地履行自己的本职工作。
把神宫寺奏送回住所后,司机就离开了。
事实和禅院甚尔所想大相径庭,神宫寺奏的住所并没有安排照料他起居的人。
神宫寺奏打开门走进屋中,房间里昏暗空荡,没什么人气。
他反手关上门,伸手按下灯的开关,刚要俯身换鞋,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转头看向客厅,那里的窗户完全被打开,窗帘在黑暗中被风吹拂起来。
客厅中的沙发上,那里并没有被灯光照到,却依稀能从昏暗的光线中分辨出一个坐着的身影。
神宫寺奏还在无声落泪,视野有些模糊,看到人影后也无法辨认究竟是谁,也可能是冲着他富豪身份而来的匪徒。
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第一时间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这时,他的视角盲区忽然走出来一个身影,未看清是谁,就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神宫寺殿下,宿傩大人等候您多时了。”
神宫寺奏扭头看向来人,就见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白发青年站在玄关前,他的头发并非全是白色,在侧面的位置添有一抹红,就如雪天绽放的寒梅。
“里梅么……”神宫寺奏抹开眼角的湿痕,才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许久不见,对方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更为成熟。
里梅注意到银发少年湿红的眼眶和脸颊的泪痕,冷淡的面容不由一怔。
在他的印象里,神宫寺奏从来都是孤傲不羁的形象,哪怕被宿傩大人擒住,也不曾示弱。
可现在对方却流下了与这气质不符的眼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种情况?
哪怕他心中在意,也没有冒然问出来,只是平静地看着少年换下皮鞋,趿着拖鞋走进客厅。
神宫寺奏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直接与坐在沙发的粉发男人打了个照面。
两面宿傩还是和过去一样穿着袖口宽大的和服,两对胳膊各自交环在身前,俊朗的面容沉下来,一大一小两对猩红眼眸直直盯着他,对称的黑色纹样分布在脸上和露出的腕部,显得气质更为阴鸷诡谲。
甫一看到银发少年的时候,他便扯起嘴角,下一刻却倏地压下去,眉心蹙起,声音冷冽。
“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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