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贾诩

执金吾衙门。

偏厅。

堂上，李桓大马金刀的跪坐在位置上，不适应这种坐姿，又累又不舒服，但是他还不想去改变，得入乡随俗，等到什么时候自己能改变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改变这种不舒服的坐姿。

堂下，毕恭毕敬的站着是一个年纪不小，甚至看起来有些体态苍老的中年人。

“你是贾诩？”李桓的目光很尖锐，仿佛想要看透这个中年人，他以为的贾诩，应该是三十来岁的，但是没想到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了。

他能从历史书上翻到了，在汉末三国的整个时代而言，风起云涌，越乱越是能体现个人价值，一场场的大战，让一个个的武将，谋士，脱颖而出。

谋士者，文能安朝廷之政，智能运筹帷幄决战千里之外。

谋士不少。

但是大谋士就不多了，那都是卧龙冢虎级别，能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每一个都是战功赫赫的。

而整个西凉出的武将数不胜数，前期来说，西凉武将占了天下半壁，后期还有马超这等五虎上将级别的武将扬名立万，但是谋士，却少之又少。

因为西凉是一个荒凉贫瘠的地方，读书人那是万里挑一了，除了一些地方豪族能培养出一些读书人，寒门之中，能出读书人的，是屈指可数。

而大谋士级别了，就出了两个名留青史的。

一个是李儒，李文忧。

一个就是贾诩，贾文和。

李儒是少年就闯出了名头，在西凉名声本来就不菲，只是他随着董卓的崛起而风光，又随着董卓的覆灭而销声匿迹。

董卓之后，有人说他死了。

也有人说他隐姓埋名了。

反正汉末的军阀争斗，他亲自拉开了这个开端，但是开端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是汉末三国这个大乱世大时代之中，冒头最快的一个谋士，也是第一个陨落的。

而西凉的另外一个大谋士。

就是贾诩，贾文和。

贾诩和李儒不一样，贾诩是一个大器晚成的代表，他少年无名，读书本就艰难，靠着东拉西扯的关系，举孝廉，出仕途，从小官吏开始做起，有点随波逐流的感觉，上半生是寂寂无名的。

他第一次登上天下的舞台，是在董卓死了之后，他给西凉军阀们出谋划策，攻破长安。

但是事实上，他也没有受到重用，坐拥长安的李傕郭汜，都没有重用他。

最后他还只是跟着张济。

张济死了之后，就跟着张济的侄子张绣。

而让一代枭雄曹操兵败宛城，丢了自己最勇猛的大将，丢了自己的儿子，丢了自己的侄子，就是他功成名就的开始。

算计曹操不算本事。

算计完曹操之后，还能投靠曹操，从而得到重用。

他也闯下了一个名头。

毒士。

还有，他有西凉人都没有的一个优势，活得长久，现在的他看起来，和董卓的年岁都差不多了多少，但是他能活，活到了七十七岁，绝对是这个时代的长寿。

…………

“武威贾诩，拜见使君！”堂下，贾诩微微的躬身行礼，语气顿挫有节奏，不卑不亢的，他今天见过一次李桓了，本以为要失望了，但是没想到，再一次被召见了。

“你南下投奔我而来，是牛辅的命令，还是你自己的意愿？”李桓的问题很直接的。

“我是自己愿意的！”

贾诩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李桓，想要揣摩一下李桓的心思，但是摸不出什么来了，想了想，心里面就有了主意了，他拱手说道：“牛辅将军在营中挑选读书人南下协助使君治理长安，我自动请缨南下！”

“你是牛将军麾下的讨虏校尉，按道理来说，牛将军现在手握河东，正准备征讨白波谷，前途无量，你为什么要离开河东，来追随我呢？”李桓眸子划过一抹明亮的光芒，一闪而逝，很快就凭平静下来了，淡淡的问。

送上门来的，能让人高兴，但是也让人有些戒备，因为人，都是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充满戒备的。

“牛将军更喜欢主动一些的，勇武作战的校尉，而我……”贾诩低沉的说道：“我更喜欢坐着不动！”

“坐着不动？那就是运筹帷幄！”李桓眯眼，试探的问。

“没这本事，自保而已！”贾诩却摇头：“我没有练兵的本事，更没有带兵的本事，所以自保已经是极限了，这校尉也是一步步熬出来的，没有什么战绩！”

“明哲保身？”李桓又换了一个词。

“留有用之身，方能做有用之事！”贾诩咬咬牙，他知道他的这种风格，和整个西凉都是格格不入了，西凉将，勇猛好战，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地位。

“好好一个读书人，为什么要领兵？”

李桓叹气，又问。

他觉得贾诩这半辈子都没什么成就，那是选错赛道了。

“在西凉，读书人活不下来，带了兵，才能活下来！”贾诩阐述的是一种西凉的风气，在凉州大地上，其实兵和匪是分不清楚的，你想要好好的当一个文官，那是活不下来的，手中有了兵权，才能安然，这是他弃文从武的原因，但是在这条路上，他却并没有能走的更远。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选带兵，还是选执笔……”李桓沉思了一下，认为可以重新给他一个选择自己前途赛道的机会。

名声只是名声，历史记录的，那都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了，写史书的人，总归有自己的主观的，真真假假，都摸不清楚了，如今他融入这个时代，到底改变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不能用既定的历史来衡量一个人。

贾诩现在到了他的麾下。

一个送上门的人才。

现在这个能够名留青史的大谋士是他的人了。

但是怎么用，就是一个对他的考验了。

他愿意给贾诩选择一条全新的路，至于他还能不能在压力逼迫之下，发光发亮，名留青史，那就要看他自己的表现了。

“我愿意执笔！”贾诩咬咬牙，回答说道。

打打杀杀什么的。

他不怕。

或许说，西凉人都不怕。

他们就这么长大的。

但是他不愿意亲自上阵，没有这个本事，很容易就会在乱战之中战死，他虽自问有点本事，但是练兵，排兵布阵，都不是他的长处，带兵对他来说，是短板，上了战场，哪怕只是一支小小的冷箭，都能把他直接带走了。

他想要有出息，但是首先，他得活下来。

“好！”

李桓笑了起来了，道：“你先担任起来执金吾主簿的位置，未来我甚至可以继续提拔你，但是你首先得让我看到你的本事，吾李桓麾下，所有人都能用，就只有一种人，我是不会用的，那就是没有用的人！”

“多谢使君！”

贾诩有些激动，他好像看到有人赏识他的能力了，少年开始读书，慢慢的折腾，却没有名气，更没有李儒的机遇，他遇上的，都是有理也说不清楚的莽夫啊。

“先不要高兴，以后或许你未必愿意多谢我！”

李桓笑了笑，笑容之中带着一丝丝让贾诩不寒而栗的意味深长，然后他突然问道：“兼并京兆尹衙门，是你的提议？”

“是！”贾诩点头，然后一针见血的说出了目前形势：“现在的长安，容不下执金吾和京兆尹两个衙门，关中也容不下，趁着现在的乱，使君先下手为强，就是最好的选择！”

“有道理！”李桓顿时醒悟过来了，他刚才还有点犹豫，那现在，就不能犹豫了。

其实兼并和不兼并只需要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就是长安根本容不下两个同等职权的衙门了，他要是不先下手，如果朝廷任命了一个京兆尹，那么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打对台了。

“好，这件事情你来处理！”

李桓看着贾诩，说道：“我让李真和李弓辅助你，不怕闹大，某家肩膀虽然不是很宽，但是扛得住！”

“其实这件事情可以慢慢来，凡事需要一步步来，我们一个一个人的挖过来，我们可以慢慢来一步步蚕食……”贾诩做出这个提议，就有了计划，但是这个计划，并不完善，他需要一步步来，慢慢来。

“没有时间蚕食，一口吃下去！”李桓摆手：“我没有这个时间，执金吾衙门也没有这个时间！”

现在争的就是时间。

初平二年过去将近一半了。

到了初平三年，大幕一旦拉开，他连这点自保的实力都没有，如何面对这关中的风雨。

“可这样的话，我们就缺点东西！”贾诩一咬牙，拱手说道：“我们没兵，如果遭遇反噬的话，我们会先受伤，要是有意者，甚至会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执金吾衙门丢脸！”

“你说的是捍卫未央宫的骑都尉吕布吧！”李桓笑了笑，他和吕布不对付，整个长安都知道：“我在城中没兵，但是他有并州军，他要是替京兆尹衙门出头，我们执金吾衙门出师无名，又没有兵力压制，就会被他给下了脸面！”

“丢脸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没有镇得住长安的威严，再丢了这脸，我们连立足都难了，太师让使君组建执金吾衙门，我也能猜到一二，就是想要整肃长安城，可太师麾下，哪一个不是桀骜不驯啊，万一我们执金吾衙门丢掉了立足的威严，那我们就寸步难行了！”

“考虑的很全面！”李桓非常满意他的表现，也不怕给他透露点东西：“但是有一点，你算漏了，我有兵，能打能杀的百战之兵，更是这长安城战斗力最强悍的一股兵力……”

“关中军？”

贾诩做了功课的，他找的是机会，而机会只会眷恋有准备的人，他投靠牛辅的时候，做了准备，如今从牛辅麾下投靠李桓，也做了准备，他低沉的说道：“可关中军未必能指挥如臂……”

他不认为李桓能指挥得了关中军。

“以前不行，但是很快就行了！”李桓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了关中军，你敢不敢冒进一点……”

“敢！”

贾诩非常果决的相信了李桓的话，然后激动的说道：“若是关中军能调动，咱们就不怕事情闹大，甚至可以主动闹大，新衙门建立起来，不立威，怎服众！”

“太师逼得我很紧，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继续等了，既然要立威，要服众，那就步子更大一些！”李桓突然决定，把整个计划的进度给他拉快，他走下来，递给了贾诩一卷竹简，道：“你看看，这事情能不能和兼并京兆尹衙门的事情一起办了……”

贾诩打开，仔细的看，看的很认真，那面容有些苍白，额头上，脸颊上，都忍不住一滴一滴冷汗流淌下来了。

他是没想到，李桓的胆子，这么大。

“使君的意思，是一个个的抓，还是……一起抓！”

“一起！”

“那就捅马蜂窝了，这皇亲国戚要抓，这太师之宠臣，也抓……”贾诩咬咬牙，低沉的说道：“使君，你这是要让自己满朝为敌啊！”

“你怕了？”

“怕！”

“那还做不做？”

“做！”

“你这人挺矛盾的，又要怕，又要做！”李桓忍不住笑了起来。

“怕是怕死，但是使君要做，我就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么做，要么走，走舍不得走，这西凉之中，也没有几个人能看的某的存在了，虽不知为何使君如此器重，可总归还是一个机会！”贾诩低沉的说道：“某一介读书人，郁郁不得志，如今使君愿意信任某，某觉得，还是要拼一拼的……”

“那就去做，做的漂漂亮亮，你就不是执金吾主簿了！”李桓给他画一个实实在在的饼：“某家直接上奏，让你成为执金吾丞！”

执金吾丞，千石秩俸，在整个衙门属于副官的位置，可地位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很多时候就是实际控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