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司徒的府上。
“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看着手中的一本奏本,任秀微微眯眼,斟酌了一下,还是要走一趟的。
才出到门口,遇上一个青年。
“兄长!”任秀轻盈的行礼。
“秀儿,要出去吗?”
王盖露出一抹舒心的微笑,看着带着轻纱斗笠的少女,关心的说道:“最近的这长安,又有些乱象,要小心,出门必须要带上足够的护卫啊!”
“兄长放心,秀儿知道!”
任秀问:“兄长这是要去哪里?”
“今日休沐,约了几个至交好友,去望月楼观景!”王盖微笑的说道。
作为王允长子,如今乃是的尚书台的侍中,行尚书台文书之职,官职不大,但是很重要,也算是这长安城之中少有的青年才俊,颇有才名。
才子都喜欢煮酒论英雄,少年热血,并没有对天下时局的失望,哪怕受到长辈影响,立场不一样,他们依旧有自己的热血,有对天下的抱负。
当然,这种抱负,也很容易被利用。
“兄长!”任秀微微皱眉,轻声的劝谏说道:“关中世家的子弟,慎交啊,父亲如今在朝中,举步维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他们未必能找到父亲的纰漏,说不定就会从你身上打开缺口的,万事谨慎!”
“放心!”
王盖大笑起来,丝毫不在意,说道:“某这些至交好友,都是昔日同窗,不过就凑在一起论学问,不论天下时局!”
说着就大咧咧的走了。
任秀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略微复杂了一点点,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总归还是被盯上了,难了!”
“女公子,马车备好了!”一个侍女走上来,低声的说道。
“走吧!”任秀收拾了一下心情。
“我们去哪里?”
“望月楼!”
任秀平静的说道。
………………
望月楼坐落在章台大街之上,看起来有五层高,事实上内部只有四层楼,前面三层是开放了,酒肆,还是雅阁,少招待贩夫走卒,消费不起啊,所以更多是招待读书人的聚会。
登高望远,煮酒论天下。
这是长安城之中,无数读书人所向往的场景。
这里的主人是谁,少有人知道。
有人说是太师。
有人说是李儒。
也有人是执金吾的产业,因为后来这里基本上已经被京兆府派人所经营了。
但是有一点。
不管是身份多硬的人。
在这望月楼,都不敢放肆,哪怕脾气起来了,都要收敛一下,毕竟惹了的太师还好,要是惹的李屠夫,那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的体验。
这里以前其实是比较简陋的,但是后来装饰的非常雅致,门前就有供应马车停靠的空地,进了大楼,楼台下有唱戏的,分大堂席和雅间。
雅间每一个布置都有特色,颇为受到长安读书人的喜爱,能在这里聚上三五好友,煮酒论一论这天下,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四层楼的布置,就简单多了,空旷,宽敞,抬眼可纵观长安全城,更是直接能眺望未央宫的方向。
不过四层楼一般人是上不来的。
此时此刻,四层楼只有一个人。
李府第一谋士。
蔡先生。
她带着斗笠,跪坐在蒲团上,手指的食指和大拇指正在轻轻的搓动着,这是一种思考带来带来的习惯,还是被传染的习惯,因为李桓就有这种不好的习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染上了这种习惯。
思考的时候,手指搓动之间,仿佛思绪会灵动很多了。
“先生,人到了!”
“请上来吧!”蔡先生暂停了思绪,平静的说道。
“诺!”
很快人就被请上来了。
“这还真是一个好地方,是不是爬的越高,看的越远啊!”任秀摘下了自己的斗笠,落落大方的跪坐在了蔡先生的对面。
“有时候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蔡先生嘶哑的声音回复。
“也对!”
任秀笑了笑:“爬起来的人,站不稳,只能摔下去了,可站稳了,就好像现在,我也能站在这里,看到这美好的风景,而不是在闺阁之中,刺绣女工呢!”
“我即使不请你上来,你也会走上来的,女公子清秀美艳,秀可魅天下,艳可惑天下,这天下,当有你一席之地!”蔡先生平静的说道。
“你是在说,我是妲己,以美色而祸国殃民是吗?”
任秀眯眼:“可若论美色,恐怕我也比不上你吧,卫——蔡——氏!”
“这里没有卫蔡氏,你可以叫我蔡先生。”
蔡琰摘掉斗笠,露出了那一张知性如画,美奂美轮的俏脸,脸上还有一抹淡淡的微笑,笑容如花,一笑可倾尽天下,她一双皓月般的瞳孔看着任秀:“我当你还真有这个胆量,敢孤身赴约,敢与我这阴诡之徒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原来你是早就看透了我的身份啊!”
她问:“怎么看出来的?”
“字!”
任秀看着这张熟悉的俏脸,心中思绪万千,猜到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此时此刻的心境,简直就是惊涛骇浪。
执金吾李桓,关中举足轻重之人,麾下第一谋士,居然是一个女子。
他难道就不怕被天下读书人所唾弃吗?
“字?”蔡琰叹气:“看来是我代写的奏本,落到了王司徒的手中,又让你看到了,我这字,昔日乃是荣耀之事,如今倒是成了我的缺点了!”
练了一辈子的字,改不了,那种写字的习惯,是没办法摒弃的,哪怕最近她在学习用左手写字,依旧没办法改掉自己那一手已经练出独特风格的字体。
天下有两种飞白体,一种是蔡邕模式的,一种就是蔡琰模式的,外人分不清楚,但是熟悉他们的人,终究能看的明白。
“我昔日入雒阳,孤寂,无朋无友,所以喜欢上了读书写字,我曾临摹过你的两本书,每日坚持,虽天赋未必很好,然而勤奋总有收获,练会了你的字,写不出你的飘逸,但是却看明白了你字体会中不可临摹的特点!”
任秀轻声的说道:“我看到那奏本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一开始,我以为我看错了,所以我就让人打听了一下,卫家虽然极力隐藏,但是知道的人还是能知道,查出来的消息,你失踪了,可能是被贼寇掠走了,而失踪的那时间,刚刚就是执金吾李使君从河东回来的时间,而之后,李使君麾下,就多了一个神秘无比的蔡先生,那时候我还是不敢相信,一直到,今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定,那就是你!”
“很意外吗?”蔡琰微笑。
“难道不应该意外吗?”任秀眼瞳深处,藏着的是一抹妒忌,她不妒忌蔡琰的洒脱,不妒忌蔡琰的才气,她妒忌的是,蔡琰怎么有如此好的运气。
女子生存,本来就艰难,以色侍人,乃是理所应得,能登上天下舞台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以色侍人为开端啊。
“是难以接受吧!”蔡琰笑了笑:“接受不了一手搅动长安时局的阴谋诡计之徒,居然只是我这么一个女子!”
“他相信你?”
“你应该问,我是不是魅惑了他!”
“后宫不得干政,你若入了他的后院,你走不到台前来!”任秀沉声的说道:“他敢以长安托付,他信的就不是你的美貌,不是你的才气,而是你的能力!”
“你很妒忌?”蔡琰眯眼,看着任秀。
“是!”
任秀没有反对:“我愿以身入局,方可有机会,解父亲之忧愁,扬天下之名,若无这美貌,我甚至连站在一些人面前的机会,都没有,怎天如此不公也!”
“有人说过,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你开了门,就必然关上了窗而已!”
蔡琰平静的说道。
然后她问:“你既想要以身入局,那是王司徒准备把你许给谁呢,太师,还是吕都尉……”
“长安城之中,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们吗?”任秀反问。
“总归有些是人,有些事情,得一直盯着!”蔡琰看旁边的小火炉已经把酒给温好了,便倒酒,给任秀倒上了一盏,给自己也倒上一盏,然后说道:“你我也算是手帕之交了,昔日循规蹈矩,不曾逾越半步,今日就越一越这规矩,天下并非男子能煮酒论这天下,咱们女子也可以论一论,这天下时局,豪杰英雄!”
“夫之英雄者,何人也?”任秀抿了一口小酒,壮壮胆子,问。
“皇甫嵩算一个!”
蔡琰回答。
“他?”任秀眯眼,总感觉这一位存在感薄弱。
“这世界,英雄总归是意气用事的,若好像王司徒这般算计,那非英雄所为,乃天下谋臣!”蔡琰微笑的解析。
“有理!”
任秀苦笑。
她问:“你们家主公呢,算英雄吗?”
“他说,当英雄的,总要把自己的墓志铭给雕刻好了,带上棺材,才该做事情,他不愿意做英雄,他更愿意,当一个先驱者吧,虽然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是……”
蔡琰道:“在我心中,他是,在关中而言,他也是,夫英雄者,为国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