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到处都是一片人心惶惶,天子惊恐,宫中的宦官宫女更是担心受怕,即使镇守未央宫的北军八营也是惶惶不安起来了。
北军八营建立的时间不长。
北军八营的根基是并州军,八营之中,六个营都是并州军主力,还有两个营,一个是老旧的禁军组成的,一个就是长安城的巴蜀兵让吕布收缴了而建起来了。
吕布是有人格魅力的,他出身寒门,暮登高位,如此年轻,又如此有气魄,特别还有天下第一武将的名声加持之下,让人信服。
但是到了一个生死关头。
也是一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现象。
毕竟,他能背叛丁原。
也不能指望手下的人对他死心塌地,无非就是抱团取暖罢了。
当然,最少现在,他们还不敢反吕布,毕竟吕布的凶残,那也是杀出来的,吕布未必能对付外面的西凉军,但是收拾他们,易如反掌。
可人心散了,就是散了。
如果当初吕布一口气,和武毅营武昭营直接开战,他们倒是能拼一下,可吕布退了回来,这口气,就散掉了,自然而然也没了人心了。
现在大家还在等着吕布的决定,吕布有了决定,他们也会有了决定,是战,还是投降,不过就在大家的一念之间而已……
………………
主营之中,气氛有些阴沉。
吕布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上,此时此刻,他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走到这一步的。
整个过程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自认为自己只不过是求一条活路而已,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这么寸。
西凉主力早不回来,晚不回来。
偏偏这个时候。
他们早一点回来,自己哪怕请了圣旨,也会烧掉,不会传出半点风声,他们要是晚回来一点,打就打了,大不了血拼一场而已。
并州将门也垂头丧气,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他们曾经也有一股勇气冲出去,血战一场,可渐渐的,这口气,就没有了……
现在,他们就是笼中之鸟。
西凉军都不用打。
只要把这未央宫给围死了,列弓箭阵,把床弩都推上来,他们就算是插上翅膀,都飞不出去了。
“诸位,接下来,可有主意?”吕布抬头,目光赤红,看着麾下一个个将领。
众将不开口。
打仗,他们在行。
但是出谋划策,他们可不在行,而且这种局面,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这一刻,吕布感觉是有些凄凉的。
自己手下,怎么都是一群武将,一个能拿得出手的谋士都没有啊。
“文远呢?”吕布问。
“刚才还在营的!”高顺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出宫了!”
越骑营主将宋宪低声的说道。
“出宫了?”吕布皱眉,他自然不会认为张辽会在这时候跑了,要跑,在雒阳就跑了,不至于跟着他来长安,但是这时候出宫?
“兄长!”
这时候,张辽掀开了营帐门帘,走过来,拱手行礼。
“去哪里了?”吕布舒缓了一下严峻的神色,问。
张辽摇摇头,没有说话。
吕布顿时懂了,他摆摆手,让手下的将领先出去,还嘱咐了一句:“各主将回营之后,吩咐下去,各部将卒,武器不离手,战甲不离身,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诺!”
众将各有心思,但是此时此刻也不会忤逆吕布的军令。
他们离开之后,只有心腹高顺和李肃留下了,高顺是心腹,李肃已经是他们一条绳索上的蚂蚱了,而且颇有谋略,也算是一个谋士。
这时候张辽开口:“兄长,李君临把我给请去了!”
“李君临?”
营中所有人都惊呆了。
吕布半响之后,回过神,幽沉的问:“听说他被人刺杀之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你见到他了,怎么样,死还是活?”
“活!”张辽道:“应该是受了重伤,不便于行动了!”
“残了?”吕布愣了一下。
“具体还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他的时候,的确走不动了!”
“他为什么见你?”吕布问。
“他说,给我们一条活路!”
张辽回答。
“活路?”
吕布顿时怒火三丈高,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他害的我们落的如此境地的,不是他,某家需要去投靠王允吗,不是他,某家需要请圣旨吗,如今圣旨请下来了,仗大不了,太师又不相信某家了,某已没了活路了。”
张辽倒是很平静。
他看着吕布,幽幽的说道:“兄长,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长安城之中他的主力兵力就在我们之上,打起来,我们吃亏,即使我们顺利打赢了,长安城外,将近二十万的西凉兵马,能够把我们吃干剥净了,这时候,他说杀我们,太师不会保我们,天子巴不得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吕布喘着气,想要发狂,但是却又不得不冷静下来了,因为他知道,张辽说的话,是正确的。
现在,他们没有任何依靠了。
都想要他们死。
如果李桓要他所有人都在这里,那么他们一个都活不下去,这就是现实。
“怎么能活?”吕布深呼吸一口气,问。
“放弃兵权,负荆请罪!”张辽回答。
“放弃兵权,负荆请罪?”吕布怒火又上来了:“放屁,放弃兵权了,某家还有生存的价值吗,当初丁原死了之后,太师愿意收某家为义子,就是看上了某家的并州飞骑的战斗力而已,某家一旦放弃兵权,生死任由别人操控了,毋宁死!”
张辽沉默。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可……
李桓有一句话,说的非常有道理了,现在是他为刀俎,自己这些人为鱼肉,想要收拾他们,无非就是费点劲而已。
他们挣扎,还有用吗。
同归于尽?
不可能了。
要不把这未央宫屠杀一空……
没意义。
杀太师还有点意义。
杀天子。
西凉军那些人都敢弑帝了,还能在乎一个少年天子的生死吗?
他们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兄长,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才能看到未来,你若是求死,我们一起死也就是了,可你想要求活,那么兵权,咱们就要放下!”张辽平静的说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事实上,天子是根本没办法执权的,西凉大军集结长安,那不是给我们下马威,而是给天子下马威,这时候我们投靠天子,本来就是一个上杆子找死的行为,可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就要付出代价……”
“他就当真不怕,我亲自杀出去?”吕布冷喝一声:“某家有赤兔马,有方天画戟,若他李桓全盛之时,还能挡住我一二,可他如今,一个废人而已,怎挡某家,某家杀他一个进进出出,大不了就同归于尽,杀到他们府上,某家活不了,他也活不了下去……”
“兄长,我与他会面之时,曾想过,拼一命,杀了他,兄长危机自除,可我没敢下手!”张辽的武功,仅次于吕布,比不上吕布这天下第一武将,但是也是佼佼者,三步之内,取人性命,完全没问题:“他李桓被刺杀过,身边有多少防卫的力量,那是看不到的,而且我们有骑兵,他们也有,武字三营主力,把我们围杀一通,完全没问题,即使兄长英武无敌,可敌得过上百个弩床组成的箭矢之阵吗……”
吕布沉默了,他虽对自己的武功自信,但是也只是一个肉体凡躯而已,没有自信到,能闯弩阵的地步,弩箭的力量足以破掉他的护体罡气,万箭穿心,他也得死啊。
“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吕布悲愤。
“生,或者死,兄长得有一个选择!”张辽平静的说道:“吾,张文远,不管兄长做什么选择,愿与兄长共存亡!”
“吾高东明愿与兄长共存亡!”
“吾李伯安,愿与都尉共存亡!”李肃也表忠心,他使不得不表,别人能逃得掉,他这个作为中间联络人,一旦吕布完蛋,他也必须完蛋了。
吕布阴沉的面容,散发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神情。
死,容易吗?
很容易!
难吗?
那也难。
生死是所有人都看不透了。
他们从并州杀到雒阳,又从雒阳来到了长安城,求的不就是一个活法吗?
“放下兵权,能活吗?”吕布生无可恋的问。
“不知道!”
张辽沉声的说道:“但是,我想,太师不会让他李桓一人做大,所以我们还有机会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要负荆请罪,求太师原谅,只要太师原谅我们,那么即使没有了兵权,也不过只是暂时蛰伏而已,他日,必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吕布犹豫,这一次得罪太师,得罪惨了。
“兄长,放不下面子,我们都得死!”张辽苦笑。
“也对,兵权都能放下,这点面子,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吕布又恢复了斗志:“不就是负荆请罪吗,廉颇能干,我吕奉先不能干吗?”
……………………
傍晚,吕布赤裸上身,背负都是藤刺的荆条,跪在了太师府的门前,一跪,就足足跪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第二天,下雨,继续跪。
第三天,门没有开,他还在门前跪着。
连续三天。
成了长安城的一道风景线了。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太师府的大门,才缓缓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