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逼宫

“现在，你镇住了城外的兵势，又掌控了城内的局势，的确控住了整个京兆的形势，可你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我们西凉人，现实，看到人能服人，看不到人，那可不会服的，你敢孤身来见我，当真不怕我斩了你吗？”董卓阴沉的看着李桓。

如果他是李桓。

他不会这样做。

这不是勇。

这是愚蠢。

西凉人很现实了，人活着，臣服是没问题，但是人死了，立刻就会反的，自己只要杀了李桓，一切都还能挽回，没有李桓这一支旗帜，自己还是那个号令西凉的太师。

“我说过了，我不会反太师了，太师要杀我，我甘愿受死，我这点东西，本来就是太师赠与的，太师的知遇之恩，永生不敢忘！”

李桓淡淡一笑，问：“太师不是在坞堡，就是在这太师府里面蹲着，你有多久没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了？”

“什么意思？”董卓冷漠的问。

“你当初带着我们从西凉走进了雒阳，我们都相信，你会给我们一个辉煌的未来，我们都是贫瘠而又卑贱的烂命一条而已，那时候我们服你，你说什么，就做什么，战死沙场有何惧，可如今……”

李桓冷笑：“功成名就了，太师还记得我们当初为什么要打进雒阳去吗，太师又记得，当初为什么即使冒着天下之大不为，也要诛了袁氏全族吗……”

他自问自答：“你不记得了，从前你曾立志成为大贤良师，为天下百姓讨一个公道，但是你得到了权力，得到了财富，你忘记了，你只知道把天下财帛都霸占起来，把天下美人都收藏在坞堡，听说你还打算搞一个选秀，要挑选关中美人进入坞堡，你想当皇帝了吧，其实当皇帝没什么的，你要是愿意，我们支持你就是了，不就是和天下人为敌吗，不就是改朝换代吗，我们西凉人都不怕死，难道还怕这个吗……”

“可，事情不是这样做的，权力是责任，你忘记了，你只知道权力，知道杀人，知道享乐……你做错了……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愿意兵谏……”

“是你让他们都失望了！”

“其实从来不是我们背叛你，是你在背叛我们，背叛我们当初的志向，背叛我们当初的梦想……”

他说的这些，并非是胡说的。

每一个政治集团都有自己的核心的。

西凉，大部分人出身贫穷，就算是李桓李傕这种出身豪族的，那也是被人看不起的，天生就低人一等，所以他们才会拼命，当初天下还没有乱，只是中枢乱了……

他们打进雒阳的概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加持。

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即使有了机会，那也是极度的冒险，稍有不慎，就全军覆没而且会成为朝廷叛军的名声，各自背后的家族，家人，那都会成为诛九族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之下，敢冒险，那是他们的内核足够强大，想要改变命运的决心足够大，那是拼命想要赌一把的，赌一个能让西凉人得到公平的机会。

他们赌赢了。

可屠龙者却变成了恶龙，董卓走上了大部分创业者都会犯上的错误，在取得一阶段成就之后，就开始失去了梦想，失去了未来，失去了斗志……

贪图享乐，从来都不是个问题。

问题是……

他失去了前进动力，他忘记自己的责任，忘记了西凉大地之上，无数人对他的期望，这么多西凉将士，愿意支持他，那是因为，西凉人觉得，他能改变西凉。

其实李桓读历史书的时候，也曾疑惑，为什么董卓明明有了大势在手，前半段都做的非常漂亮，不管是当初在雒阳逼死丁原，独掌大权，还是弑杀少帝，换一个更好控制的皇帝，以镇朝野，或者是后来放弃雒阳，退守长安，那都是非常英明神武的决定，都是能让西凉政治集团在取得更好的权力同时，又能保证对未来的进取之心……

可他就这么轻易的让人砍掉了脑袋。

让西凉的一切，戈然而止。

这难道就是因为一个吕布吗？

绝不是。

最大的原因，从来不是敌人，而是自己，董卓自己变了，他把持不住，他忘记了西凉的内核精神，他自然而然也失去了西凉人的拥簇。

不然，西凉聪明人这么多，武将这么多，能让一个吕布得逞吗？

“放肆！”董卓浑身颤抖，他狠狠的拍着案桌，瞪大眼睛，竭斯底里的叫着：“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太师应该出去走走，去西凉走走！”李桓继续说道：“看看太师还是那个让西凉人都敬佩的英雄吗，还是那个连羌人都佩服，愿意宰杀牛羊来招呼的朋友吗……”

董卓的上半生，那是很辉煌的。

他能得这么多桀骜不驯的西凉群雄认可，除了他够强，那也有他的人格魅力，他年轻的时候，陇西人都恐惧一山之隔的羌人部落，但是他却能让羌人部落主动交朋友……

他曾孤身杀敌，保境护民，他也曾经是无数西凉青年的偶像，那是振臂一呼，就能让无数西凉有志青年拥簇，甘愿从军的英雄……

“某家让你闭嘴！”董卓愤然出剑，一剑劈开了周围的案桌，一双眼眸血红，死死的盯着李桓。

李桓沉默下来了，没有继续刺激他。

“某家没错！”

董卓固执的开口：“有一天，你坐上这张椅子，你也会变，这天下的权利，太美妙的，这生杀大权，何等尊贵，我们血战沙场，浴血无数，不就是为了成为人上人吗，某没错！！！！！”

“是你们错了！”

“你们觊觎某家的权利！”

“你们要造反！”

“是你们想要杀某家，某家不过就是自保而已……”

他竭斯底里的声音，仿佛一次又一次的在说服自己。

李桓彻底的沉默了。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都说，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在权力的泥潭里面，走不出来了，他享受了权力的美妙，入魔了，想要不顾一切的守住在权力，杀人也罢，敛财也罢，他都只不过为了保住这个太师的权利而已。

“说，今日你来干什么，不说一个明白，今日就把你的命留在这里，莫要以为你多么重要，死了一个李君临，不会有人记住，某乃是董卓，往后还是董卓，依旧能收拾这西凉之人！”

董卓强行压住了自己烦躁的心情，剑指李桓，既然把一切都摊开说了，那他也豁出去，说不明白，今日他就杀人，从这里开始杀起，一起杀出去，不服就杀到服，以前他就是这么干的。

“来逼宫！”李桓平静的说道：“我手握兵权，看不惯太师这样下去，毁掉我西凉将来，所以来逼宫了！”

“好胆子！”

董卓是怒极反笑了：“就你，想要逼宫，你还是想想，你怎么活着走出去吧！”

“没关系！”李桓笑了：“太师，我有信心抱着你一起死，你有勇气和我一起死吗？”

“你……”

董卓瞳孔收凝，他不认为李桓说的是糊涂话。

他深呼吸一口气：“你不是说，你不造反吗，某家的知遇之恩呢？”

“知遇之恩自然是在心里面啊！”

李桓说道：“所以我今天来了，逼宫成了，你我皆大欢喜，逼宫不成，你陪你一块死，这怎么算是造反呢，是不是！”

“你很自信？”董卓反而冷静下来了：“你不会以为我这些天，什么都没做吧？”

他霸道的说道：“某家是董卓，是当朝太师，若汝等以为离开西凉军，某家就一无所有了，那么某家就让你们知道，何为当朝太师……”

“你做了！”

李桓笑了：“你悄悄和韩遂联合起来了，你让董璜公子为使者，去了河东，牛辅的主力应该南下了，牛辅麾下，河东营只是辅兵，真正的主力是飞熊骑兵，你又和王司徒达成协议，甚至说，你已经和天子和解了，换取朱儁卢植率军入京，镇压我们这些西凉狂徒……”

董卓的手，不经意的在颤抖，他的瞳孔，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惊恐，原来自己的做的事情，这青年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他哪里还有胆子，敢如此自信啊。

李桓继续说道：“但是牛辅不回来了，我让李儒给牛辅再去了一封信，阐明利害关系，牛辅是愚忠的，他要的从来不是从龙，而是你的安全，所以只要说你能活，他就不敢南下，这是其一……”

“其二，韩遂已经被马腾和张济联手缴械镇压了，这郊外的演武，就是冲着他去的，别人是收兵归营，他是必须投降，无条件的投降，他要是投降，能活，不投降，很快他的头颅就会出现在太师的案桌上。”

“其三……”

李桓笑了：“我正等着朱儁和卢植进京，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到弘农了，我麾下精锐的武字三营，已经连夜出发了，还有北地营主力，我就要围剿他们，他们在雒阳，我自然不会大动干戈，但是进了关中，我就能一口吃下来……”

“当然，你还有北军，北军的确精锐，但是……”

“我和皇甫嵩聊过了，皇甫嵩答应我，镇压北军，他就在未央宫，我麾下的巡城营，执金吾缇骑，都是昔日关中主力，以皇甫嵩的能力，保证北军动弹不得，而且北军之中，我也收买了几个大将，他吕奉先能给的，我能给更多，我相信他们愿意支持我，北军不会动的……”

这才是真正的逼宫。

从一开始，李桓等的就是董卓的动作。

刺杀是有心人挑拨离间做的事情。

但是未必不就是顺了李桓的心。

长安这盘棋，与其一直拖着，一直拖着，不如直接一把解决，拿下董卓，就拿下了长安，虽然他的威望，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但是可以慢慢来，却不能一直让他们处于没有人管理的恶化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