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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者抬起头,远远与付有言对了一眼。俨然不将这年轻后生放在眼里。
听他出口警告,不仅未有松手,反加重了力道,圈在侍女腰身上的手臂猛然收紧,逼得侍女痛呼出声。
“放肆!”
付丽娘的怒喝声几乎与宋回涯一脚踩踏桌案的震动同时响起。
宾客们迅速调转了目光,仓促中不知该先看哪方,见付丽娘脸上也有些未收起的迷茫,一时辨不清她这声怒斥是对的谁人。
两人相隔本也不过丈远,宋回涯穿过走道,三两步便接近了男子。身形前倾,猝然探手抓去。
武者早有防备,肩膀朝后一斜,避开她的试探,同时右脚蓄劲高踢,踹飞面前的矮桌,全然不顾及怀中是否还有个婢女。
宋回涯手掌方向顺势偏转,掐住侍女的手臂,将人带了过来。横过左臂,以手肘挡开翻飞的桌案。
一应杯盏餐具尽数砸落在地,就近的两名好汉见状早早躲了开来,才没叫四溅的酒水波及。
那武者见宋回涯动作间顾此失彼、浑身漏洞,本领不甚高强,心下放松警惕,不等她站稳,腰间佩剑随之出鞘,须臾间贴近,朝她胸口刺去。
宋回涯眉梢抽跳,这才出刀,刀锋自下斜劈而去,堪堪抵住对方袭来的利剑。
可执刀的左手似是力绌,全然不能招架,被逼得后仰时将怀中侍女摔了出去,匆匆拧过身来,以另一手托住刀刃,方将那迫近的剑势阻下。
侍女在地上滚了一身泥土,爬起来不敢多停,快步朝付丽娘身边跑去,哭着喊道:“夫人!”
付丽娘顾不上她,趁那二人缠斗,步伐慌乱地朝付有言赶去。
付有言飞速瞥一眼靠近的母亲,再次急冲冲地望向宋回涯。见宋回涯三两招间已落于下风,现下唯能勉力支撑,不知她内里深浅,恍以为是谢仲初请来的这帮亡赖手段太过厉害,她一时托大,此刻进退两难,心下狠狠为她捏了把汗。
正焦眉苦脸,踌躇着是否要帮,手腕忽然叫人死死掐住。对方的指甲一道抠进肉里,付有言疼得面皮颤抖了下,小声叫了句“娘”,又听得场上相继传来几l声惊诧的抽气声。
那武者对宋回涯多有轻蔑。几l个来回,见她技巧、力道、内息,俱是平平无奇,无一拔尖之处,最要紧还是个年轻的女人,招式变转间多了分倨傲,大有羞辱逗弄的味道,放缓了杀机,朝她衣襟挑去。
那把不入流的朴拙短刀,似是受他惊吓,跟着僵硬了一瞬,攻势略有收敛。待调整过来,凑巧便擦着他的剑锋滑了过去。
武者瞳孔骤然一缩,大感不妙,不待后悔,那刀锋微微偏转,已利落砍下了他整个手掌。
鲜红血液霎时飙溅开,中年武者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宝剑落地,才感觉到无尽的痛楚从断裂的手腕上传来,嘶吼着发出连连惨叫。
场上见了血,原本还置身事外、悠闲看戏的一众侠客纷纷起身。抄起手边兵器,裹着身肃杀之
意瞪向付丽娘等人。
宋回涯提着刀,不看地上人,第一时间退回付有言身侧。
付丽娘尚未来得及开口,宋回涯在衣服上拭去刀刃血渍,先行抢断道:“夫人放心,我自不会放任小郎君的安危于不顾。只是这厮欺人太甚,断不能纵容!()”
获救的侍女面色惨白,六神无主地望着她,认不出她是谁,低着头忐忑贴向付丽娘。后者面色难看得骇人,斜递来一个眼神,那眸中的戾气将她吓得一个哆嗦,当即跪倒在地。
对面一干侠客闻言,声音雄浑道:“你们木寅山庄这是何意?图穷匕见,要与我等过过身手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莫不是诸位先要与我木寅山庄过不去的吗?”宋回涯深深看了眼付丽娘,手中长刀横斜,金属刀片上光移影动,闪过付有言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这才想要试试我的刀,看能不能杀得了人。”
付丽娘怒火中烧,横眉冷视,听出她语意中的恫吓,还口口声声打着木寅山庄的名号,与对面诸人挑衅,恨不能生啖活吞了她。
宋回涯缓缓别开视线,昂首挺胸,错步挡在付有言身前,义正辞严道:“诸位皆是应谢门主之邀前来共戮敌贼的英雄,难道我木寅山庄就不是吗?缘何诸位进我山门,不说敬重,就连正眼相待的姿态也不曾有?不如将谢门主请出来,问问清楚,我木寅山庄是哪里短了他一头?”
一男子冷笑道:“好啊,那你就将他请出来,别缩头缩脑地藏于人后。”
“不正是你木寅山庄要庇护着他吗?”
付有言反握住母亲的手,对她四目相对时,神色恳求地点了点头。
付丽娘见状,胸口邪火冲涌,怒极反笑。
此人是否有意挟持先不论,他儿子倒是主动往刀口上撞的。
付丽娘紧抿唇角,深提口气,以理智将诸般冲动念头压下,对身旁仆从轻声耳语道:“速去传信,就说他等的人在山顶竹林,现下要见他。”
仆从稍一欠身,小跑着离开。
冬风撼竹,万籁有声,宋回涯的话音明朗而威厉:“在下不知诸位好汉与谢门主有何恩怨,可若是欺我山中无人,便要将这怒气迁到我木寅山庄的头上,在下就是拼个玉石俱焚,也绝不容许尔等践踏我主的脸面!”
付丽娘忍无可忍,低声喝道:“够了!”
受伤的武者撕下衣摆布料,绑住伤口止血,以左手捡起地上兵刃,咧着嘴阴恻恻地笑道:“分明就是跟在谢仲初屁股后头狂吠的一条狗!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与我等发难——你主?我呸!你床上的主子还是——”
付有言叱道:“阁下嘴巴如此肮脏,还想活着走出我木寅山庄吗!”
“哈!听见没有!”武者对众人挥舞着手臂,恨声道,“他们本就不打算留我们活路!这才是真心话!谢仲初是什么卑鄙货色,你们谁不清楚?叫他咬上一口,被啃得血肉模糊也不能摆脱!这回说是最后一次求我等相助,我看是要我等最后一条命还差不多!如今受伤的是我,你们若由着他
()们逐个击破,那就大家一道受死吧!进到机关阵里,任她随意摆布!”
“阁下先前所作所为,莫不是将我木寅山庄当成什么勾栏院坊?我家小郎君分明已严词制止,阁下不仅置若罔闻,还要当面逞凶。我出手制止,亦是阁下先动的刀剑!”
宋回涯说着偏头以眼尾瞥了眼付丽娘,再看向面前那武者时,眸中杀机炽盛,声调高扬道:“若都这般不叫辱蔑,想是阁下根本不屑于跟我木寅山庄讲道理。那在下自然不惜豁出命来,与阁下拼个高低,争一争对错。至于旁的什么理由,想是阁下自己心胸狭隘,惶恐不安,才硬要推到我家主子头上吧?”
一众侠客各怀心思,两边都未马上搭腔。
虽说木寅山庄在江湖上确有凶戾之名,可数人上山之后,发现撑门拄户的不过是一柔弱妇人,难免生出几l分忽视之心。
这几l日见她忍气吞声,款待周到,险些忘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其实有一半都系在了这个人畜无害的女人身上。
付丽娘察觉到诸人猜疑的目光,别无他选,只能出面说道:“我与诸位一样,不过是为一事有求于谢仲初,才不得不受他驱策,却与他不是一丘之貉。我不知诸位来历,更不知诸位是否留有后手,何必冒此风险,替他谢仲初谋害一群高手?相比起来,该是木寅山庄忧虑更大才对。大敌当前,这位兄台恶言挑唆,倒才是居心叵测,用意不良。”
她瞥向宋回涯,意有所指道:“我庄中护卫多擅机关巧计,武学造诣上是何等水平,各路英雄该自有决断。要重伤一名身经百战的江湖前辈,想也是不易吧。”
受伤武者暴跳如雷,气势汹汹道:“你这贱妇,你胡说什么!你想说老子是故意受的伤?!”
付丽娘惊恐后退半步,低下头,掩藏神色。
宋回涯挪步挡住她,从她脸上扫过一眼,缓声道:“夫人莫怕。我定护你周全。”
众人闻言,心下起了计较,觉得不无道理。
断去一手,便有理由不下机关阵。如此既可以避开宋回涯,又不怕阵中横生变故,无端殒命。
浓云招来,月色掩蔽。
庭前站了数十人,呼吸间又静得出奇。
直至左侧一人闷哼一声,打破沉寂。他兀自坐下,将兵器横放在膝上,说道:“整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喊打喊杀。我今次来此,只为做一件事。你要报仇只管去,但休要将我扯进你自己惹的麻烦里。”
另有侠客跟腔道:“嘴上说的头头是道,可都死到临头了,还是连自己身下二两肉都管不住,活该叫人剁了只手。”
受伤武者气得两眼发黑,摇晃着身体,尖锐讽刺道:“哦?听起来这位兄台是个浩然自持的君子啊。怎落得与我等邪魔外道为伍?敢不敢报出自己姓名?看是哪个池子的王八!”
有人听得笑了,抚掌唾弃道:“好好好,谢仲初将我等人扯到一块儿,真是有够热闹!若是真见了宋回涯,若她还是一尊杀神,诸位该不会反转刀口,先杀了自己人,向
宋回涯告饶求好吧?”
受伤武者叫出他名:“南山老樵,别以为我认不出你!”
“认出又如何?老夫会怕了你?”
“行了吧,要不要自己人之间先打一架?”
“谁同你是自己人?”
一众人争吵起来。可惜吵不过两句,先前挑起话题的青年便自发息了声。
受伤武者见诸人不肯出手,亦是不敢树敌太多,叫嚣两句,闭上嘴,坐下调息。
宋回涯心生遗憾。
可惜了,没再多几l个不长眼的,好叫她趁乱先杀了。
宋回涯收刀归鞘,转过身,对着付丽娘笑道:“夫人。”
她正想请人借一步聊聊,边上一侠客率先出声道:“请问付庄主,宋回涯现下身在何处?”
付丽娘注视着宋回涯。火光漾漾,人面朦胧。她几l经自控,方将眼神从她脸上挪开,若无其事地与那侠客道:“我需回屋查看,是第几l间密室中的机关被人触动,方能知晓。”
那侠客说:“我随夫人同去。”
付丽娘走向身后的高楼,推开大门,只在门口粗粗扫了一眼,便退回来,说:“还在入口处不远。诸位可以再等等。消磨他一些精力,再入阵不迟。”
侠客说:“我看别等了,夜长梦多。再等下去,宋回涯不一定死,我等恐要起了内讧,自相残杀了。不如早些了事,各自回家去。”
另有几l人靠近,赞同道:“从夫人说宋回涯入阵到此时,该过了有近一个时辰了。待我等入阵,还有的是时间好消磨。纵她宋回涯一身的钢筋铁骨,经过这半宿磨砺,也得元气大伤,如何与我等相争?这便入阵吧。”
宋回涯默默点头。
侠客说:“请夫人开道。我六人先去。山上的兄弟留着压阵。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再请下来相帮”
付丽娘尤在寻找理由,那边宋回涯开口道:“夫人不便前去。”
几l名壮汉表情骤然肃厉,以为木寅山庄的人意要反悔不肯陪同。
宋回涯迟疑地劝道:“夫人,留小郎君一人在山上,不大合适。外头留着的那些人,我……怕力有不逮。”
一男子哂笑道:“这位姑娘,先前不是豪放得很吗?”
宋回涯低眉敛目道:“不如我陪小郎君入阵,夫人留在山上操纵机关,协助我等。”
众侠士一听,眸中精光闪过,欣然同意:“好!就如此!”
付丽娘不假思索地回绝:“不可以!我不管你打的什么心思——”
“娘!”付有言出声道,“我可以下去。”
付有言身量很高,站在母亲身前,已要对方抬头才能直视。可身上平易的气质显得太过温和,在付丽娘强势气场的映衬下,总是容易叫人忽略。
只有付丽娘清楚他与自己一脉相承的执拗与顽固,急于打断他的一身反骨,暴怒道:“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娘,我不是
孩子了。”付有言说,“您不也不听我的劝告吗?”
付丽娘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道:“滚回去!你别逼我当众给你难堪!”
付有言心如止水,目光柔柔地看着她,说道:“娘,他是骗你的啊。你听他说那些谎话,好似句句肺腑,可你也听出来不过都是空许。你又怎么会相信他?”
付丽娘阴沉喝断:“闭嘴!”
付有言望着她的眼神透出悲悯,笑了起来:“便是往简单想,他们哪里能容你我母子二人久活?一线生机都不会给的。世上不会有那样的药,解不了我的毒。他谢仲初更给不出。”
付丽娘再难自控,嗓音凄厉道:“都说是什么致命的奇毒,凭什么她宋回涯能活,你就不能活?!”
宋回涯面色稍动,忖量片刻,不得其解。
旁听的众人倒是明悟:原是为了治病,叫人拿住命门。
看来付丽娘对其子割舍不下。而这小郎君性情单纯,颇好拿捏。
付有言惨笑着道:“娘,都是报应。我付家人,既为伥鬼,配不起长命百岁,一世安康。”
付丽娘勃然大怒,压抑了整夜的情绪再难克制,抬手抽去一巴掌,厉喝道:“那你就不配做我付丽娘的儿子!”
她出手太狠,宋回涯想拦,没有拦住。
付有言抬起头,擦了擦唇边的血,仍是不知悔改,回避着视线,轻声道:“对不住,娘。”
“滚——”付丽娘胸膛剧烈起伏,尖声吼道,“滚!”
付有言伸出手。
付丽娘摸出一串钥匙,凶狠砸到他的脸上。
宋回涯抬手接下,上前半步,躬身行礼,郑重说道:“多谢夫人。我定然会带小郎君,安然归来。请夫人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