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一百四十三.平静下的苦痛
蒲公英轻得像是一瓣灰烬。
它从不知多远的遥远之地飘来,附着在上面的气味仿佛它曾随季风飘向陆地,翻越山脉与峡谷,跨过海峡与丘陵,来到这片内陆。
它前进的方向明确而笔直——在那灰色平原的中心,无数条道路通往之地,盘握几十里的雄伟王城。
只是漫长的旅途似乎消磨了蒲公英最后一丝耐性,又或是艾伦平原的湿气让蒲公英变得更重,天空上的蒲公英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落在一辆马车上。
道路向前延伸,一直抵达王城城门前。
马车上的马夫与车厢的乘客无人留意微不足道的蒲公英落在车顶,它随着马车一同摇晃。
马车跟随城门前的长龙驶进王城,还有车顶上另一个乘客:蒲公英。
它脱落下来,悠悠飘向往来的路人——
现在,到了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蒲公英的奖励时间。
哒哒哒哒哒!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铁奔腾声响起,奔驰的马车在人群纷纷避让的街道上横冲直撞,掀起的狂风让轻飘飘的蒲公英再次腾空,高高飞起。
马车急停在一间旅馆前,一位男性急匆匆走进旅馆。
……
福莱除了前来告知死讯,还有一丝怀疑陆离。罗德在陆离险些被溺死鬼拖走时无动于衷,然后巧合的在两个小时后凄惨而死。
不过他没从陆离脸庞看出平静意外的情绪。
陆离眼眸微垂:“是怪异么。”
“不是,是意外……充满巧合的意外。”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整件事与陆离无关。
福莱想到,告诉陆离昨晚发生的事:“他们很快调查出了真相:酒馆后院有一只死去的老鼠,活着时它可能饿坏了,意外地打开装着煤油的木桶,喝了些油后又将罗德的马车当成储存点,运了很多煤油过去。”
“酒馆的煤油每天晚上会检查几遍后院,如果平时他会很容易发现煤油桶被老鼠咬开,恰巧他那晚偷懒没去检查。罗德和我们分别后他坐上铺了一层煤油的马车,巧合的是一个喝醉的乞丐从街边冲出来撞倒了油灯,点燃那些煤油……”
“乞丐之后就失踪了,附近居民和伙计都认识那个乞丐,他总游荡在陨石街……所以不是阴谋。”
福莱叹着气,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凑在一起喝酒:“倒霉的罗德,我们在酒馆时他还说明天会带上礼物向你赔罪,你落水简直把他吓坏了,谁知道……”
“他的葬礼是什么时候?”陆离平静的问。
“五天后。得要很久才能把他和烧毁的马车分辨出来……”
“我来不及参加了,请替我将歉意送去他的家族。”
“我会和他们说的。”
朋友的死让福莱心情低落,没再有闲心交谈,走出旅馆乘坐马车离开。
莉莉娅仿佛猜测到什么,吃完属于她的那份早餐后就会到楼上房间。
“你不该这么做。”陆离对坐在一旁的安娜说。
黑袍里传出低语声:“杀死他的不是我。”
“是我。”陆离平静回答。
黑袍轻轻一颤许久后,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我试过放下,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仇恨……每当回忆你在湖里痛苦挣扎,而他在岸边无动于衷情绪就会侵占理智……我不能容忍有人伤害你,哪怕是袖手旁观。”
而且那时安娜不在陆离身边,意外让她只能归咎自己和罗德。如果责怪自己,她会更快的堕向深渊……
陆离默默将最后一块面包咽下:“我们欠特斯拉家族和特斯拉的。”
安娜没找“反正罗德早晚会死”的借口,她知道那对陆离没用:“可以找机会偿还。”
“希望如此。”又喝完最后一口肉汤,陆离和安娜离开餐桌,回到二楼房间。
安娜挨着陆离坐下,轻飘飘的触碰陆离肩膀:“你生气了?”
“我不想看你坠入深渊。”陆离回答。
“即使成为恶灵我也不会忘了保护你。”
“但成为失去人性的恶灵和成为失去人性只记得保护我的恶灵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它们都只是被本能驱使的傀儡,就像地狱的低等魔。
“嗯……所以你不生气了?”安娜又轻轻撞向陆离。
“如果你不再这么做。”
罗德的死令人惋惜,也让陆离默然。即使罗德与特斯拉无关,只是因为落水就让一位年轻驱魔人死亡这事本身就写满不值。
而他也不可能暴露安娜与交出安娜。
这注定难以抉择,好在它不是选择题。
安娜提议趁今天空闲在城里四处逛一逛,这种仿佛不会有危机的热闹不会太过长久。陆离拒绝了。驱魔人议会明天开始,可以预计,艾伦王城内从主眷大陆各地来的驱魔人会在今天达到高峰。
驱魔人所持有的驱魔物就像怪异一样,拥有不可思议的功能。谁也不知道哪个驱魔人会不会感应到安娜的存在。
所以以防万一,留在房间里最安全。
陆离不打算真正进入议会现场,来到艾伦王城后他就隐隐有些不安预感,仿佛将会发生什么。
反正留在王城里等到议会结束也可以知道议会的内容,他和福莱马福林等人已经说好了。
这么想着,陆离忽然看到敞开的窗户外,一片雪白的蒲公英悠悠飘落。
蒲公英?
在这个时候?
一只白皙手臂从身旁伸出窗外,接向下落的蒲公英。
似乎一阵微风吹过,蒲公英避开那只虚幻的手掌,落向下方人群。
“可惜了……”安娜还想带回一枚蒲公英的种子回崖顶。
“种子很容易买。”陆离移开望向街道的视线。
种子随处可见,只是它们再也不能发芽生长。
又一阵微风吹拂,带着凉意钻进房间。
陆离脖间浮现细密的鸡皮疙瘩。安娜轻轻关上窗户,扶着陆离回到床上躺下。
那片被他们略过的蒲公英越来越低,期间几次被风吹起,斜着飞出一段距离,最后落在一名路人的毡帽上。
它当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戴着毡帽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