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的才智非常高,不然他也不会斗败张九龄和韩休这两大开元名臣。然而,他的猜忌之心更是远在他的才智之上,如李林甫这般猜忌成性者,千古未之闻也。
因而,李林甫信重的人都是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亲密关系。
罗希奭之所以得到李林甫信任,那是因为他舅舅张博济是李林甫的爱婿,这是姻亲,值得信任。
吉温,更是因为圣人视他为不良,无人敢举荐他,无人敢用他,直到李林甫发现他善锻冤狱,这才重用他,吉温感激李林甫知遇之恩,甘为其走狗,供其驱使。
杨钊明明是杨氏中人,贵幸无比,有着锦绣前程,却甘愿为李林甫当狗,供其驱使,以李林甫猜忌成性的性子,必然百般提防着他,不信任他。即使如此,杨钊依然愿为李林甫走狗,这事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包括李林甫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杨钊身上。
杨钊只觉这些人的目光已经不是目光了,而是刮骨钢刀,欲要把自己刮得稀碎,再来细细察看,看看他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尤其是李林甫的目光,更是压迫感太足,杨钊好想逃走,又不得不咬牙,死撑着道:“我所言句句属实。李渔,你当知,不知有多少豪杰之士,有多少能言善辩之辈,皆屈于右相,能为右相效力,实是我的荣幸。”
李林甫满脸欣慰。
张九龄是开元名臣,还不是因为自己被圣人贬逐到岭南,再回长安无望。
同为开元名臣的韩休,因为自己而万劫不复。
韦坚才能非凡,疏通漕运,功在天下,更是太子妃兄,还不是被贬逐了。只不过,还得再加把劲,把他整死。
皇甫惟明,一代名将,能征善战,同样被贬逐,需要再添把火,整死他。
李适之,正宗的皇室中人,李承乾之后,根正苗红,才能不凡,如今也被贬逐,离自己整死他只有一步之遥了。
其他被李林甫所屈,被李林甫整死的官员不知道有多少。
若是有怀疑,去看看大理寺台阶下的尸山吧。
因而杨钊这话,戳到李林甫的痒处了。
李渔在心里暗想,不愧是遗害无穷的权奸,死鸭子嘴硬,还能撑得住,不过,我会让你撑不住的,笑道:“杨钊,你对右相的忠心,自是可表天日。然,你若是依附右相得势,再有杨氏之宠,必将权势滔天,无人能制。”
李林甫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亲切之极。
杨氏如今贵幸无比,却是徒有虚名,未掌实权,若是杨钊借着自己的势力,掌握了权力,再有杨氏的贵幸相助,那就是把当今天下最重要的两股势力拧成了一股绳。
到那时,哪怕是李林甫大权独揽,也是无法压制。
李渔趁机添把火:“杨钊,你出身市井,不会为名声所累,行事无所顾忌,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你又心狠手辣,年初‘韦坚案’可见一斑,到那时,你会不会把从右相这里所受的屈辱再悉数奉还给右相呢?”
必须的,李林甫刚死,杨钊就对李林甫下了死手,整得李林甫家破人亡,子女离散。
李林甫看着杨钊,脸上的笑容层层堆叠,都快笑成了弥勒佛。
杨钊看在眼里,肝胆欲裂,强挤出笑容:“右相于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做出如此妄图负义之事。”
李林甫亲切的道:“那是那是。”
不仅在猜忌杨钊,更有可能动了杀机,李渔看在眼里,对自己离间二人的成果很是欣慰,然这不够,还得再添一把火,接着离间:“杨钊,你出身市井,行事无所不用其极,你若得势,必将连累杨氏,置杨氏于万劫不复之境啊。”
这没瞎说,“马嵬坡事件”,杨氏被诛灭,杨国忠败坏了杨氏的名声是重要诱因。
杨铦眼中精光闪烁,看着杨钊,脸色不善。
他这些年埋头读书,一心求贤名,就是在为杨氏留条退路,若是被杨钊败坏了,他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杨钊连忙分辩:“不会,绝不会。”
李渔冷笑:“太子的仇恨,你如何处置呢?”
太子李亨恨李林甫恨不得碎其尸,吸其髓,灭其家,诛其满门,杨钊跟着李林甫混,就是要继承这仇恨。而且,年初的“韦坚案”杨钊更是出了大力气,太子对他的仇恨已经不小了,一旦太子登基,这仇恨一定会渲泄在杨氏头上。
杨钊:“……”
杨铦咬牙,眼里如欲喷出火来,暗暗发誓,决不能让杨钊掌控杨家势力。
李渔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让杨钊左右为难了,李林甫又重新猜忌他了,哪怕他在年初的“韦坚案”那么卖力,也是白费了。
杨铦也不会让杨钊在杨家得势。
后面的事情,必然会很精彩,好生期待。
“呵呵。”李林甫畅快大笑,双手抱拳,来个团团揖:“国舅审结,此事无须再议了。国舅大才,林甫好生佩服。林甫公务繁剧,这就告辞了。”
彬彬有礼,亲切之极。
众人看在眼里,只觉那是恶魔的微笑,包藏祸心。
“右相慢走。”杨铦忙抱拳回礼。
李琰虽然恨极了李林甫,也不得不忍着伤痛,抱拳回礼:“右相好走。”
李渔双手抱拳,礼节性的回了一礼:“右相慢走,不送。”
李林甫转过身,大步流星而去。
罗希奭和吉温二人跟在身后。
杨钊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步一颤,如同走向不测之渊,心惊肉跳的跟着离去。
李林甫虽是奸相,然而给人的感觉如同面对一座大山似的,压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一离去,气氛立时轻松起来。
杨铦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把李林甫带来的压迫感吐得干干净净,双手抱拳,满脸微笑,冲李琰行礼:“恭喜棣王,冤屈洗雪。”
李琰强撑着支起上半身,双手抱拳,真心实意向杨铦致谢:“李琰能洗却冤屈,全仗国舅高情厚谊。容我回府,将养些时日,伤势稍好,将亲自登门,向国舅致谢。”
皇室自有尊严,哪怕杨氏再贵幸,皇子们都很疏远杨氏,不与走动,更不会交往,这是打破这层隔核的良机,抓住机会可与皇室增近关系。
杨铦听在耳里,大喜过望:“哪敢劳动棣王大驾,我自当前来探视。”
李琰忙道:“哪敢劳动国舅大驾。”
杨铦笑眯眯的道:“应当的应当的。”
李渔抱拳行礼:“李渔谢过国舅援手之德。”
杨铦抱拳回礼,一点也不敢拿国舅驾子,感慨道:“王子言重了。若无王子,今日功败垂成。”
李林甫亲至,杨铦虽有抗衡之心,却无抗衡之能,被李林甫全面压制了,幸好有李渔在,让李林甫屈服。
若不是李渔逼退了李林甫的话,即使杨铦放了李琰,也会被李林甫抓回来,哪怕李琰已经回到棣王府。
李渔笑道:“国舅言重了。我先送父王回去,然后再去国舅府中当面致谢。”
虽然今日这事有些丢脸,然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杨铦第一次过了一回官瘾,有些上瘾了,对李渔高看无数,真心诚意道:“那我扫榻以迎王子。”
客套完,杨铦带着人离开,李渔亲自相送,再三感谢。
然后,叫来钱唤宁,赶着马车,进入大理寺,把李琰弄上马车趴着。
钱唤宁见到李琰,激动不已,老泪纵横,李琰也是欢喜,一口一个兄长,叫得好不亲热。
李琰不能坐,只能趴着,占了好大一片地方,李渔坐在锦凳上,掀起帘子,吩咐:“钱伯,去大明宫。”
李琰惊奇不已:“去大明宫做什么?”
李渔理所当然的道:“告御状啊。”
李琰眼珠子都快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