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吓得一惊:“常安……”
沈常安的脊柱像是被压弯,他喘着气,一腔怒火仅凭言语根本无法发泄。
“阿古勒觉得我可利用,那我就让自己一直有价值,只要我始终有用,就不会再回那装畜生的牢笼里!父亲当我是随手可弃的棋子,兄长视我为眼中钉,圣上……”他笑得疲累,“皇帝老儿也不过当我是个废人。”
“我一身才华报复没有用武之地,即使我千般谋略也不过是在一个老宅院里苟延残喘。阿古勒愿意重用我,愿意让我当谋士,甚至愿意治好我的病,那被利用又如何?都是当棋子,为什么不能当最有价值的那一颗?”
他缓慢地站直身体:“皇帝老儿冤枉我外公,让宫中禁军假扮盗匪杀我母亲!案情还未查明,就急不可耐地下了一条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钱,为了拿该死的钱财去充盈国库!!我为什么不能谋反?为什么不能当个奸臣?就凭他沈国舅生了我,我就到死都必须效忠伽兰?凭什么!!!”
沈常安言语激动,一字一句近乎嘶吼。
听到动静的婢女纷纷赶来,见华硕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搀扶。
沈常安望着脸色煞白的华硕:“贪官污吏,肮脏腐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想杀人就杀人,想让谁死就让谁死。他们对待百姓对待忠良这般下作,这样的圣上,早就该被剿灭!我不该反吗?西麟不该反吗?都是人,凭什么因为出生就能被任由摆布?”
“父亲?兄长?”他鄙夷地嗤笑着,“不过都是些踏着他人尸体,贪图权力富贵的败类罢了。”
言闭,他越过华硕,一瘸一拐地向阿古勒的军营走去。
他不能和领主的妻子待一起太久,华硕能单独出来,一定是领主故意放的人。
华硕踉跄着坐到地上,眼泪如同断线风筝,大雪将她的身心压得彻底冰凉。
她望着沈常安背影,喃喃自语:“常安……其实我哪儿也去不了,说逃走不过是骗你的……”
她苦笑一声:“我是伽兰公主,就算是死也要为了伽兰……常安,对不起,我答应了沈武,如果你还活着……必须让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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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0章联姻(六)
沈常安没有直接回去,一直在外头等到领主的人走完了才回。
喝酒、篝火,等他睡下已过亥时。
夜晚的草原冻得人发抖,床边的药也已凉透。
身体疲倦,等再次醒来,是被阿古勒和巫医的说话声吵醒。
沈常安吃力地睁开眼,动了动嘴唇却是说不出话,喉咙里好似刀割,疼得厉害。
侧头看,阿古勒穿着一身单衣坐在床边,巫医跪坐在床下,一手搭着他的脉搏,一手望着床头上冒热气的汤药。
“他是吃了药出去的,按理,即便受了风寒也不该到这般地步。”阿古勒说完,转过身看向病重的沈常安。
双颊通红,浑身无力,这是又发起了高热。
他伸出手,在沈常安的额头上探了探:“这烈焰蛇究竟管不管用?我怎么觉得沈常安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巫医倒是镇定,收回诊脉的手缓慢说道:“烈焰蛇之法本就是尝试,当初我就说了,成功的情况很小。他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你想跟阎王抢人,哪有这么容易。何况这蛇也就冬眠的时候能入药,到了开春药引就没了,他一样熬不过。”
阿古勒满脸愁容,见巫医收拾针袋,忽然道:“上回你说的试药,准备得怎么样?”
巫医收拾的手停下,抬头与阿古勒对视:“得需要一个健壮的活人试药,吃不好会死人,一旦失败,那个试药的也活不成。”
阿古勒沉默片刻:“可你说过,一旦成了,沈常安能享常人寿命。”
巫医拿着药箱起身,连忙摆手:“不行,用一条人命换另一条人命,我西麟不会再有人愿意为伽兰人丧命。”
眼看巫医要走,阿古勒沉声道:“你只管熬药,我替他试。”
巫医惊讶地回头看他,只觉得这沈常安是给阿古勒下了蛊,怎的这般疯魔。
阿古勒抖了抖单衣袖子:“我来当试药官,也只有这样,你才愿意全力以赴。”
抬脚轻踢了下床边装蛇的罐子:“别再用几条冬眠的蛇打发我。”
巫医脸色难看,想劝又想到阿古勒这牛脾气一旦决定了谁也劝不动,便将目光转向悠悠转醒的沈常安。
“他的病根是心病,再好的药也不一定能救回来,要享常人寿命,最终还得看他自己。”
言闭,巫医掀开帘布走了。
沈常安头脑昏沉,两人的话只听了个大概,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他心颤。
他伸出手,抓住阿古勒探向额头的手腕,声音沙哑:“你不必为我试药。”
阿古勒反握住他,把没什么暖气的手塞回被褥。
“沈常安,我的军队需要你,你得活着,还要活得比巫医那老家伙更长。”
沈常安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对阿古勒是装得更多,还是真的更多。
喉咙干涩,说话时嘴里干得厉害:“你会死的……你的军队比起我,更需要的是你……”
他原有一个计谋,与其让领主信任他为伽兰提供情报,倒不如辅佐一位新王。将其辅佐成后,用足够的权力去推翻外公受到的屈辱,推翻伽兰的腐败体系。再之后,将阿古勒诛杀,西麟群龙无首,最终仍只能是伽兰的附属国。
可现下他却是犹豫了。
阿古勒不是个暴君,还时常为百姓考虑生计。想要当领主,想要爬上高位,也不是一己私欲,只是为了让跟随的军队能活着,即便死也能记下功名而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对待敌人从不手软,可若是遇到了贤士,就算是敌人也仍然重用礼待。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可真是……为什么偏偏让他遇上了……
沈常安的眼睛里布着水汽,他看着阿古勒,有些分不清这人对他究竟是利用还是真情。
阿古勒曾言,就是要男姬们喜欢上他,才能方便加以利用。他记住了,于是便将计就计,佯装喜欢上阿古勒的模样,以此让阿古勒放下戒心。
可如今他却是看不真切,一个不过被利用的棋子,何必舍命相救?
阿古勒端起熬好的汤药,腾出一只将沈常安扶起。
他看了眼,忽然笑道:“眼睛怎么红了?”
沈常安闭上眼,抬手捏了两下鼻梁:“许是醒得太早。”
阿古勒把汤药吹凉了送他手边:“是早,才刚到卯时。”
沈常安接过药碗饮了大半,转而将剩着药渣的碗放回床头。
只是碗还未落下,便被阿古勒拿了去,将剩余的药仰头饮尽。
他咂着舌头,微微蹙眉:“比前两日的苦些,看来老家伙这回,是真舍得用药了。”
沈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