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勒把沾了狼血的匕首往衣服上擦拭,而后扬了扬下巴,冲沈常安道:“喂,伽兰小子。”
少年的嗓音稚气未脱,语气略带傲慢。
沈常安将剑收鞘,缓慢地转过身来。
一头长发高束,皮肤雪白,举手投足间尽显富家公子仪态。一身蓝白相间的袍子看似朴素,可衣服外层的薄纱却不是普通百姓能穿得起的。尤其是手里拿着的剑,即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得出价格不菲。
沈常安掸了掸袖子上沾到的枯叶:“你会伽兰语?”
阿古勒把匕首别回腰侧,身为伽兰的附属国子民,却半点儿不避讳对帝王的谩骂:“你们的狗皇帝逼得。”
沈常安没有出言制止,反倒佩服起这人。
他见惯了厌恶朝廷的百姓,但敢直言的却少之又少。尤其是在西麟,百姓即便心有不满也从不敢宣之于口。
他道:“你可以说西麟语,我听得懂。”
这两年跟着外公学做生意,常出入西麟,为方便生意交谈,特意学过。
阿古勒挑眉,很意外能有伽兰人听得懂西麟语。
沈常安猜到他在想什么:“伽兰有不少人都会,不是只有你们要学。”
西麟作为附属国,很多事都要按照伽兰的规矩来,包括语言。但这些人刚刚救了他,他不想用伽兰的规矩说事。
阿古勒将沈常安审视一圈,而后用西麟语说:“进来吧。”
几人休息的山洞不深,但比起初春的野外,里面自是要暖和许多。
山洞内杂草丛生,几人只在休息的地方草草辟了块空地。最里侧燃了篝火,角落里堆了不少捡来的干柴,边上有一片用稻草铺盖的床。
少年们在篝火旁围坐一团,火上架着一只刚刚烤熟的野兔,香飘四溢。
沈常安大致看了看。
这些人虽与他年纪相仿,有两个甚至比他还小上两岁,可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却要高过他许多。
回头看,洞口的地方用多的柴火稍作遮掩,比不上门板,可也几乎挡住了大半寒风。今晚若是在这儿过夜,定不会挨冻。只是杂草繁多,恐怕蛇虫鼠蚁不少。
领头的少年在洞外待了许久才进来,再进来时,手里拖着匹处理完皮毛的狼尸。也不知道去哪儿洗了洗,一双手冻得通红。
阿古勒对篝火边烤火的同伴道:“去找根粗棍,今晚吃狼。”
三名少年嬉笑着,这狼虽瘦,但到底比肉少的野兔强。
四人切肉穿棍,熟练地把狼架到火上烘烤。
等做完了,才重新坐回篝火旁伸手取暖。
沈常安走了一天的路,又在山里奔逃许久,此时早已饥肠辘辘。见为首少年将烤好的兔肉拿手里撕扯,饿得眼睛都冒起了绿光。
阿古勒熟练地用着匕首,把兔肉的四肢扯下分给同伴。剩下一条腿,正要放到嘴边,想了想,还是转手递给了沈常安。
沈常安:“多谢。”
阿古勒:“……”
沈常安接过兔腿,尝了一口,才发现这兔肉没有放盐,寡淡无味。
毕竟是在野外,有一口吃的已是幸运。
阿古勒转着手里匕首,瞧沈常安吃相斯文礼数周全,便猜到这人家境不凡。
“你是伽兰人,为什么会来西境?”
沈常安习惯食不言,直到将嘴里的兔肉嚼完咽下才出声回应:“家父来西麟做生意,我原是想四处走走,不想却在西境迷了路。”
他的身份特别,出门在外会有所保留,以防心术不正之人,因着他的身份起歹念。
阿古勒摘下黄褐色的毛皮帽子,一头茂密黑发蓬松柔软,唯有绑着发辫的地方看起来略微坚硬。
沈常安看了眼阿古勒拿在手里把玩的匕首,那上面的图腾,是属于将士的。
“你是士兵营的人?”他问。
阿古勒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收起匕首别回腰侧:“是又怎么样?”
沈常安轻笑:“不怎么样。”
言闭,他继续啃食着没什么滋味儿的兔肉。阿古勒蹙眉。
还未开口,坐其身侧的另一名少年先一步质问:“你什么意思?”
阿古勒揽臂制止,他问沈常安:“什么叫不怎么样?”
沈常安道:“你们厌恶伽兰,却只有这种身手。若将士营的后生都是这般模样,来日交战,定会一败涂地。”
阿古勒身侧的少年听闻,气得将手里的肉骨头摔地上:“伽兰小子,你别不识好歹!”
沈常安神情淡漠,倒没有因为自己是伽兰人便觉得高人一等。他说的,不过都是实话罢了。只是这些实话说出来,确实不怎么好听。
相比较脾气急躁的少年,阿古勒倒是要冷静许多,可到底说的是西麟,难免不痛快。
阿古勒:“听你的意思,伽兰的少年将士,皆是武艺超群?”
沈常安吃完兔腿,两眼睛又盯上了篝火上滋滋冒油的狼肉:“武艺超群倒不至于,但少年英雄的确不少。”
他转而看向阿古勒:“你的身手倒是有些本事,可要与伽兰将士营里的后生们比,的确不怎么样。”
见阿古勒面色难看,他又道:“我这么说,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就目前西麟与伽兰的局势来看,交战也是早晚的事。若是上了战场,以你们现在的身手,只能白白送死。”
少年们面色阴沉,瞧着沈常安的模样,恨不得直接拔刀一较高下。
唯有阿古勒,忽然嗤笑一声,说:“你怎知,西麟与伽兰迟早会交战?你是朝廷家眷?”
沈常安很意外,这人少年身段却有着非少年般的沉着冷静,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沈常安摆摆手:“我只是普通百姓,不过家中行商,时常会与西麟人往来,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些消息。”
他编造道:“我曾与家父给伽兰的将士营送过物资,所以见过将士们操练时的身手,其中不乏像你们这样的少年。若是两两相比,你们确实差得太远。”
沈常安坐得端正:“今日受几位救命之恩,所以便想多说几句。两国交战在所难免,若来日,你们定要上战场,我不想见诸位白死沙场。伽兰能将西麟压制这么些年,总是有其过人之处。”
到底是少年心性,即便本意是好的,可说出来的话无形中却总有种炫耀之气。这要是换作旁人,怕是就算讨个嘴上便宜,也定要与沈常安吵上两句。
可偏偏阿古勒不同,愣是听出了其他见解。
他的父亲是冲锋将军,只是无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最终的封赏都只会落到他人手里。
伽兰小子说的是西麟与伽兰交战,可在他眼里,放到西麟本身也是受用的。
他如今会的本事,光是在西麟就比不过,更别提对战伽兰。父亲、至亲、兄弟,若一辈子如此,迟早都是一败涂地。
阿古勒目露欣赏地看着沈常安。
这小子身为伽兰人,按理应当会轻蔑西麟,可言谈间却好似人人平等,并未将他们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