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小碎步回来,手里稳稳地端着一盏用整玉雕制而成的茶盏。
小太监跪在崇宗帝身侧,低着头将手里的药汤高举头顶。
崇宗帝手抖,拿不了,看着身侧跪着的小太监,顿时皱了皱眉。
曹公公赶忙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药,走近后,给崇宗帝喂下。
曹公公小声道:“孩子刚来不懂事,望陛下莫要怪罪。”
崇宗帝喝完汤药,挥了挥手。
曹公公笑着附和:“是。”
随即,将喝了不过两三口的汤药递回给小太监。
掐着嗓子道:“去,自个儿领二十板子。”
小太监年纪小,听闻打板子吓得浑身发抖,可又不敢不从,朝着崇宗帝叩了一首后,驼着背匆匆退出大殿。
曹公公帮着崇宗帝擦拭药渍,等事情末了,才想起来大殿之下沈常安还跪着。
崇宗帝:“起来吧。”
沈常安神情淡漠,拄着拐杖缓慢地站起来:“谢陛下。”
崇宗帝审视着沈常安,操着口沙哑的嗓音问:“你这腿,是西麟贼子打的?”
“是。”沈常安回的规矩。
崇宗帝面露心疼,赶忙冲着沈常安招了招手:“快近前来。”
沈常安犹豫片刻,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
两侧百官不敢作声,静得落针可闻。
曹公公扶着崇宗帝坐直身体。
左右看了许久,便见崇宗帝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受苦了。”
沈常安不为所动,借着崇宗帝的话拱手道:“为国为民,乃是臣子本分。”
“呵。”
话音刚落,立于沈常安右侧的太子崇衍便忍不住地嗤笑出声。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太子从百官前走到殿中,礼数周全地朝着崇宗帝一拜。
“伽兰与西麟一战,沈常安假意献计,实则设下圈套,害死伽兰数万大军!儿臣以为,理应当斩!”
崇宗帝明知故问:“常安,可有此事?”
沈常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眉头微蹙一身正气,好似被冤枉了。
“回陛下,都是以讹传讹的污蔑之词。微臣一心为国为民,此次能活着回来,全凭华硕公主拼死相救。”
太子厉声反驳:“简直胡说八道!”
沈常安站得笔直:“敢问太子,微臣献计,西麟军是否被诓进死路?山谷狭窄雾气浓重,若不是伽兰首军没能探清敌情便贸然闯入,又如何会让数万将士白白牺牲?”
“你这是狡辩!”打断的是二皇子崇明。
二皇子从百官中出列站在太子身侧,对着崇宗帝拱手一拜后,转身对沈常安没好气道:“西麟军在峡谷中借助地形成功逃脱,若不是你,他们如何知道那不被画在图纸上的空缺?”
沈常安嗤笑:“二皇子莫要冤枉了臣,峡谷内江河宽广雾气浓重,我如何知晓会有一处没有山峦的空缺?臣常年病榻久居边境宅院,谋士一职从来都是有名无实,战场图纸更是从未见过。若不是被西麟俘虏,途中瞧见了那宛如牢狱般的山谷,又如何能献计囚笼之战?”
言下之意,是在说伽兰的将军作战前没有好好探查地形,更是说伽兰真正的谋士没有瞻前顾后,未能及时提供有利情报。
“战场上本就诸多变数,二皇子领兵多年,怕是要比我更清楚。臣斗胆问一句,为何西麟军已入死局还懂得随机应变,而我伽兰军却只会按部就班?”
沈常安一口气顶着:“前有首军明知前路大雾迷眼,不探敌情便横冲直撞,后又有伏军不探虚实轰炸雪山。试问,如此大军,即便我沈常安献上神仙妙计又有何用?”
二皇子顿时火冒三丈,沈常安的意思,是说他不懂得领兵,底下人榆木脑袋。
“好你个沈常安,通敌叛国,害死我数万将士,竟还敢在大殿之上蒙骗圣君!”
崇宗帝抬手制止谩骂,“大殿之上,不可喧哗。”
沈常安转过身面向崇宗帝,拱手弯腰礼数做尽:“陛下明鉴!两国交战时,我被困于阿古勒军营。若非华硕公主死前与阿古勒立下誓约,我又怎能活着为伽兰报信?怎能以西麟特使这样侮辱伽兰的身份被送回?”
不等几位皇子和众臣参他,他急忙丢弃扶持的拐杖,踉跄着跪下。
“臣拼死献计,生死早已看淡。如若不然,又怎会代替兄长,甘愿被西麟俘虏,如猪狗般被欺辱?”沈常安眼含泪水,字句铿锵,“伽兰军本该胜券在握,却不幸将一盘好棋走至败局。臣拼尽全力却换得如此下场,实在为死去的数万将士感到痛惜!”
“可是陛下,他人之过,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地降罪在臣的头上?”
沈常安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沈家世代忠良,臣父亲、兄长乃至祖辈皆一心只为伽兰,怎可被冠上如此污名!陛下!”
沈常安哭红了眼,忍辱负重地匍匐叩首。
两侧百官窃窃私语,太子与二皇子不为所动。
这沈常安实在了得,短短几句话就将是非黑白颠倒,还将沈国舅、沈武、二皇子崇明等人一并拉下水。
不过,这倒是让几位与太子对立的皇子们看了个笑话。
佯装愚钝地站出来,替沈常安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好话。
崇宗帝面露为难,怪就怪在,当时进入山谷的伽兰首军全军覆没,连个能问话的探子都没有。沈常安有嫌疑,却没有确凿证据,如今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
思来想去,还是将问题抛给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墨:“定南侯,你的儿子,你说,朕该如何决断?”
沈墨倒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全凭陛下决断。”
崇宗帝头疼地扶了扶额。
正想着该如何处置沈常安,便见四皇子崇淼站了出来。
四皇子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沈常安是否通敌叛国并无实证。伽兰首军全军覆没,本就是军中将士犯错。何况两军对垒时,伽兰谋士也非沈常安。”
二皇子怒目:“四弟这是何意?”
四皇子笑道:“儿臣并非武将,战场上的事自是不如二哥,可如今没有罪证,也不好随便冤枉了沈特使。”
跟随四皇子的大臣和皇子们也纷纷站出来。
老臣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沈常安如今乃是西麟特使,若是斩了,怕是会引得两国再次交战。那西麟领主没有乘胜追击,传言是念及百姓疾苦,此举深得民心。如今想了这么个损招,为的就是让伽兰内讧,好有理由再次起兵。届时说起来,便是我伽兰率先挑衅。”
“陛下,伽兰兵败,正是需要养精蓄锐的时候,若西麟再犯,恐难抵挡。望陛下三思。”
沈常安从大殿里出来,整个人近乎脱力,走路时脚下虚浮。
文武百官退朝,陆续从沈常安身侧经过,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骂的,也有质疑的。
他看到父亲和兄长走在前面,竟真的连正眼都不曾瞧他一眼。
沈常安笑着摇头,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