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仁顺坐着轿撵先一步离开,唯剩下沈常安一人坐在车里。
无人驾车便无法前行,又被骑兵堵着,不可退也进不得。
骑兵身着软甲,白光下,明晃晃的软甲刺痛人双眼。
骑兵扶着腰间官刀,嘴上说着待审,可只要沈常安敢有动作,即便是就地处决也做得。
“罪人沈常安!”
“吾乃西麟特使,何时成了罪人?”
沈常安中气不足,可一言一语却比将相还有威慑力。
这话本不该在这儿,当着众百姓说。让骑兵前来叫骂,显然是故意为之,好让他被逼急了说自己是西麟人,坐实这通敌叛国的罪名。
可如今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他沈常安以西麟特使的身份回来,消息早就已经在伽兰传遍了。
马车周围的百姓窃窃私语,像是不敢确定,里头坐的真是常安公子。
议论声吵嚷难听,有部分人被激怒,已经对着沈常安的马车叫骂了起来。
骑兵见意思到了,便要沈常安下车,用囚车将人押送进宫。
沈常安沉着声,逐字逐句道:“我以残身奔赴战场,为伽兰忍辱负重,拼死为朝廷送来军情,不知,罪从何来?”
不等骑兵开口,他又道:“且不说我为伽兰险些丧命应当礼待,即使是如今特使的身份,为两国邦交而来,也不该受此屈辱!”
“陛下为了伽兰,为伽兰百姓安居乐业不惜代价,就连众人爱戴的华硕公主都被送去西麟。如此大义,不就是为了两国和平?如此明君,又怎会蛮不讲理地要将西麟特使送入大牢?”
沈常安起身,掀开车帘出来,脊柱挺直地站着。
他目光狠厉地看向马上骑兵:“而你们,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逞口舌之快,谎报陛下口谕当众侮辱特使!是想要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事,被重新挑起吗?”
沈常安的眼眶微微泛红:“你们可知,华硕公主因何而死?公主死前,又如何托付我维系两国和平?十万将士,那么多人用命换来的安定,却因你们几个付诸东流,不觉得羞愧吗!”
那受命侮辱沈常安的骑兵一时无言以对,本该以此激起民愤厌恶沈常安,不想一番话下来,反倒让沈常安博得了一部分民心。
一个忍辱负重即将病死的人,为了伽兰赶赴战场,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回来了,竟还要受到这般羞辱!
只是百姓已经受了诸多难听传言,虽觉得沈常安说得有理,却也没帮着反骂骑兵。
骑兵恶狠狠地瞪着沈常安,手里握着的刀柄发出紧绷声响。
两方对峙,那传言病得快死的沈常安,竟是半点看不出病弱之气。
不多时,骑兵后方传来一声呵斥,回头看去,竟是陛下跟前的曹公公。
曹公公带着假笑,迈着小碎步跑到拦路的骑兵身侧。
骑兵翻身下马,对着曹公公恭敬地拱了拱手。
曹公公扯着嘴角,也不知与骑兵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随即那听令的骑兵挥了挥手,竟是为沈常安让出条道来。
曹公公笑着向沈常安做礼,掐着嗓子道:“还望特使见谅,皇城内消息传得慢,这不,陛下的旨意没能及时送过来。”
公公侧了侧身:“特使,请吧。”
沈常安仍旧站得笔直,垂着眉眼对曹公公道:“我腿脚不便,劳烦公公,找个熟练的人帮我驾车。”
“这……”曹公公面露为难。
沈常安倒也没客气,冲着先前对他叫骂的骑兵道:“就他吧。”
见骑兵面色难看,没想上前的意思。
沈常安目露讽刺之意:“想着是消息没送到,无礼也就罢了。怎么?难道是知道消息,故意为之?”
骑兵仍站着不动。
曹公公见势不妙,便转而冲着骑兵弯腰拱手:“劳烦了。”
骑兵哪里受得起这大礼,无奈,只好翻身上马,替沈常安驾车。
沈常安坐回马车内:“记住,你护的是两国和平。”
骑兵:“……”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阿珂:“说去送东西,怎么生着气回来了?”
阿古勒:“……”
阿珂:“那这沈常安,可还要派人暗中跟着?”
阿古勒:“不跟,他若是死了,也是活该!”
阿珂:“……”三日后阿古勒:“去问问暗探,这几日沈常安情况如何。”
阿珂:“不是说不跟暗探?”
阿古勒:“谁说不跟?他如今是西麟眼线,不跟,若是死了,你帮我把人救活?”
阿珂:“……”
目前只能沈常安孤军奋战。小声提醒,朔羽即将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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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0章兰原之战(十)
沈常安为国捐躯,这消息当初送回伽兰,众人听闻纷纷惋惜。
沈国舅痛失爱子,办丧时,陛下曾亲笔提了块写有忠字的牌匾,赏金万两,又赐了不少好物,还得了半块兵令。
美名传得家喻户晓,不少文人提笔,将沈常安传得神乎其神。
只是,这是介于沈常安死了。
如今人还活着,那些个为国捐躯,为百姓牺牲的名头自然也就没了。何况相继传回的消息,皆是些不堪入耳的骂名。
当了敌国领主的男宠也就罢了,最让人气愤的,是沈常安献计,以致伽兰数万将士死于雪山之下。
若这沈常安仍旧是个奴隶,这仗即使败了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偏偏伽兰大败,沈常安竟还以西麟特使的身份回来劝说两国和平,这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一传十十传百,这本该受众人崇敬的常安公子,也就成了人人唾骂的叛国贼。
无需证据,无需亲眼见证,只因这沈常安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
沈常安跟在曹公公身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大殿。
文武百官立于两侧,年迈的崇宗帝软塌塌地倚在长椅上。
按照礼数,沈常安进殿不该抬首。
他低垂着眉眼,入目的只有被擦拭一尘不染的玉石地板。人走在上面,能清楚地看到衣冠倒影。
“抬起头来。”声音沙哑低沉,短短几个字,说得极为疲累。
崇宗帝年迈得了些治不好的病,身体无力,近几年光是坐着都觉得疲乏吃力。整个人倚靠一侧,用胳膊搭着精致雕刻的扶手,才勉强撑坐着。
沈常安拱手,抬起头,站直了看向崇宗帝。
多年未见,崇宗帝的外貌已经变得快要认不出来。
黄袍金冠下,臃肿的身躯尽显病态,脸颊两侧的肉垂挂下来,生出许多黑斑。本该明亮的黑瞳老化泛白,从前还能武剑的双手如今变得微微颤抖,即便是喝水都得有人伺候。
“微臣叩见陛下。”沈常安说着,扶着拐杖缓慢跪下。
崇宗帝伸出手,看手势并不是冲着沈常安。
站在陛下身侧的曹公公心领神会,赶忙让身侧的小太监去倒事先备好的药汤。
不多时,年轻的小太监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