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矩阵与错误

阿米娅是人工智能，她的人型身体只是一种人格载体。

隐藏在世界核心深处的数据矩阵，才是她真实的样子。她的遗忘与人的遗忘不同，数据矩阵不会遗忘。只有面对一些不可抗力后，物理性的大面积损坏。并且这种损坏超出了设计的冗余空间，造成主体智能不可逆的错误退级。

遗憾的是，这件事情发生了。而且目前无法修复，梦都的科技的确遗失了一部分。

阿米娅变得健忘，而且变笨了。

但是她某个方面，依然是梦都最聪明的个体。

例如画画与直觉，与一些计算机本能的逻辑运算。

她还有一个人类身份。

大艺术家亚米粒的艺术展，正在孤星市火热巡回中。

马克雷作为浪客酒吧老板，艺术展承办单位...的兄弟单位。老马正带着一位酒吧酒保，他正推着一辆复古却涂满五颜六色、拙劣丑陋画作的酒水餐车。

马克雷热情地向着往来的客人兜售，酒水饮料，花生瓜子。然而却见效甚微，究其原因，只要看向艺术馆的保安一直怒目盯着这边，就可以明白。

老马这回的生意经抄错了，艺术馆虽然人流大。但是又怎么会有人买酒水进去呢？不搭，实在是不搭。因为这与老马简单的认知中人是可以随时喝酒的固有观念，是矛盾的。他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但是导致他走入这种处境的却还与阿努有关。

罪魁祸首阿努远在异界自然不知，自从他过量饮酒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后。虽然事实上，这次事件中的酒，只是一个导火索，问题是阿努体质问题。

但是当时的外界与特情局不这么看，好好的人进了你的酒吧，怎么就躺着被人抬了出来了呢？

纵然以林局的通情达理，也严令孤星市的街道管理部门。取缔掉这种非法喝酒比赛，严谨诱导赌博，整顿街道环境等一系列旁人拍手称快的指令。

加之比赛结束后。老马的赌注实际上已经被荒荃赢走，提前签署的保密协议，更是让他没了招揽生意的招牌。虽然一番整顿后，浪客酒保重新开业。但是早已恢复了早日冷清的常态。

老马虽然此时家底还算丰厚，但是因为坐吃山空，心态上已经着急了起来，才来四处出击卖酒维生。

这个并不励志故事与酒水，自然不会激起行走在艺术馆前的高雅观众兴趣。

而且这是亚米粒的画展，第一次来到位于梦都铁锈带的孤星市。作为是梦都最高级的视觉享受，亚米粒的画总能给观者带来全新的艺术诠释，这份味道是独特隽永的。

老马却不这么看，他觉得这些人都是闲的慌，尤其是那种从别的市打车过来的人。留下这高昂的车费，来换杯酒不是更实在的感官享受吗？

然而当下前者的门庭若市，与他摊位门可罗雀。却也让他不得不思考。自己的认知是否狭隘了，好在老马虽老，却志在千里。

叮嘱着小酒保看好没人光顾的摊位，老马迈着自信的步伐，揣着‘铁坨坨封心，马氏批判性眼光，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一定要指点一二的架势。’找茬般的走进孤星艺术馆。

老马肉痛的花费了50元的门票钱，嘴里咕哝着没人听懂的话，随后跟着人流走进展厅。

随后他走马观花的看着展厅中陈列的画作，眼神中轻蔑也越来越重。抽象而且随意的笔触组成的画作，多么像自己喝大时放水的杰作。一切都很符合他的刻板印象，艺术根本没有价值。

‘亚米粒也不过如此，大艺术家也是商业炒作出来的。’

老马一路向里面走着，对于亚米粒的大部分画作都不在他的审美上。

正当他开始后悔自己有些冲动，白白浪费了50元门票钱。

他走进了最后一个展厅，也是最大的展厅。

偌大的展厅中，地面与墙面上空荡荡，只有中央吊装着一座巨大的艺术装置。

这是亚米粒的最后一幅画作《矩阵》

老马仰起头，他心中坚固的铁坨坨，终于裂开一道裂缝。

......

90号乘着自己的塔，落到一处开放的矩阵核心上。

黑黝黝的外壳里面是一层层的不同材质保护层，每一颗世界核心都像是一颗迷你的星球一样。

开放的核心就像是一颗切了一半的星球。他飞越过地壳部分与地幔部分，直到原本的地核处。

在90号的视角看来，这就是一颗正常大小的星球。

只不过他来到这颗星球的任务，恰恰是建设这颗星球，用自己的余生。

90号将塔停在地核处，这里又是一个迷你的世界。无数史官文明的族人，已经在这生活了许多小年，这半颗星核就是他们的作品。优秀的90号在这里，只不过是普通的一员。

这里的大地就像是一个碗，即使是90号的微观视角也能看到地面的曲翘。

史官文明建设世界核心的过程，像是蚂蚁搬家的过程，组成他身体的物质很坚硬。所以他们可以推动比自身大的多的物质，而物质的来源一部分是旧的的核心，更多的物质是来自于气泡世界的大地。这也是史官文明的气泡世界大地如此平整的原因，原本的山峰沟壑都已经在一层层的挖掘中，被抹成平地。

特情局众人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数不清的史官个体围观发现。

只是以梦都人的视野，根本无法看见微观层面的史官个体。

史官文明也有着复杂的分工，这个世界的大地其实依然在不断地变深。只是通过肉眼很难发现，数量庞大物质通过一种类似灰尘飞扬的方式，运输抵达每一颗迷你星球工地。再在地壳工程处，进行物质分离。在这里会卡掉大多数的物质元素，将无用元素凝练压缩成极为致密的地壳。

接着往下，剩余的物质会再次筛分。轻盈而且稳定的物质，超轻元素重新精炼成容纳声音基本弦，组成不断振动着的地幔部分。这里也是信息的存储区域。

再往下，最后的物质是一些超重元素，组成了地核部分。这里也是史官文明居住的区域，成年的史官个体休息的地方。

这种模型结构，统一存在于几百万颗世界核心中。

......

《矩阵》画作不是静态的平面画，也不是虚幻的立体投影画面。

而是一套处于复杂循环的实物系统，它在一遍遍的重复着一个场景。

开幕是一颗五彩斑斓的彩色大球炸开，无数小人从大球里出现。彩色的油墨，在偌大的展厅中，飞溅的到处都是。甚至包括客人的肩膀上，包括老马的脸上。

小人开始有些惊慌，忽然好多的小人合并成了一个大号小人。大号的小人，开始指挥小人收拾彩色的油墨。

老马看着一个桔色的小人，小心翼翼的趴在他的鼻子上，慢慢地刮掉沾到他脸上的油墨。然后荡着细细的线飞了回去。

短短瞬间后，在无数小人的努力下。

无数颗糖果般的彩色球体，出现在中庭的中央。每个球体上还有好几个可爱的小人，在辛勤锄着球体。空中也有各式各样的人偶，在各色的糖果星球之间飞荡。规律整齐的糖果星球，营造出一种梦幻的氛围。

丰富立体的视觉呈现，也牢牢的抓着老马的眼神。即使老派如他，也是难得的认可了亚米粒的艺术造诣。

一段精彩的演绎后，忽然间。

空中的无数颗糖果星球挤在一起，像是一场爆炸的逆转一样。

一瞬间，空中的彩色糖果星球矩阵阵列消失了。

下面的客人都纷受到了一些惊吓。不过他们还在考虑着，这是不是亚米粒的某些表达方式。

只有老马丝毫不犹豫的穿过中央大堂，准备离开。

他才没有认可亚米粒，这种收尾在他看来不过如此。想靠一场简单的秀，就想让他心中的铁坨坨裂成碎片，真是痴人说梦。

‘嘎吱~。’

老马踩到了一个东西。

他蹲下小手一摸，一颗彩色小球。

他眼前一亮，这好像是...

他猜想道：‘这套装置，也许是重复运行了太多次，出现了错误。看来亚米粒的画，也不过如此，这就坏了。’

他又想起了50元的门票钱，老马四处看了看，没人在看着他。小手不太干净地把糖果星球往兜里一放，神色如常的离开了孤星艺术馆。

最后，老马大获胜利地回瞪了一眼之前对他怒目的保安。他回到依然没有生意的摊位前，盘着兜里的糖果星球。

他的嘴角微微裂开，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