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四名来

除了少数的王家人，被卷入了王轩骄之死的风波，大部分人其实没有关于这场变化的实感。

他们中有些人的感知注定要延迟到，乃至月亮不再出现的一月，他们都不会发现王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其他四名的时代。

王家人有时就是迟钝的，也是散漫的。

至于四名至四姓，他们很团结。

他们的家也没有王家那般大。每一家都只有一座以姓为名的坊市，即武坊、石坊、金坊、单坊。

四坊中居住了绝大部分的四姓之人，只有一些担任要职的四姓之人，不在四坊居住。例如其他坊的坐堂官，坊市贸易的管理者商主，与其他四门的城门鬼等等。

因此四坊实质上也是现有的五名城权力核心之一，地位很是崇高。

四坊在五名城里位置也很靠近，井字型的大道分割出的坊市，也能由此得知每个坊市都会与四条大道相连。

而四家的坊市，彼此相邻的两家，会有三条大道是相同的。

四坊以一种‘田’字型的排列方式，紧紧的挨着一起。

四坊四家建筑群落，也各自有一些不同的特色。

......

其中武家在一片竹海中，只有几座木屋，虽然典雅但这种形式人口承载能力，基本就是没有，看起来人口凋零的很厉害。

武威是一名瘦高的青年，头上扎着一根扎染的红色发带。即使是现在的竹林中气温只有冰点左右，他却总是只着一身玄色的短打衫，隐约中露出的肌肉线条，看起来一拳就可以把修大仙人送回老家。

他的眼神清亮，即使在漆黑的夜色中也很难被人忽视，不过此刻的竹林很安静，并没有其他人在此。月隐之时，武家的其他人都已经就寝了，他却不打算就此酣睡。

五名城武坊，这里先名后姓。

武家，是他武威的武家。与其说是不愿休息，不如说是不敢懈怠。他也从未懈怠过，他在背负着整个家族前行。

武威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也是一个很细腻的人。

武家很小，这片不大的竹林中只有不到十户的武姓人，毫无疑问的这些人都是他的亲属。在外的武家人不是没有，但也只是零星的几个。

武家因为他才能在五名城中获得一席之地，他也因为武家才有动力能走到这里。

竹海清风，林涛拂面。

他闭上了眼睛，却在劲风中展开了无数双眼睛。

武威下盘犹如磐石，手臂沿着风的切口，一遍遍推着风远离，又在风儿即将脱手时抓住了它的尾巴。

在很微观的尺度上，武家人的皮肤的毛细血管会自由的张开与关闭。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都可以喷出极微量的气流，或是吸入微量的气流。

这种气流本身并没有太强的破坏性，其他五名城人只会觉得武家人身边总是清凉的，就像一个天然的木空调。

但这种独特的生理机制，感星人的血脉外显，才是武家武术的基础。

武威的每一拳都搅动着方圆百米的气流，人如其名，他是一个武林高手，很高的那种。

武家的术不是仙人那种花架子，也不像鬼道那般多变，武术重技、重意、更重势。

他在练拳的时候有一个习惯，便是不分敌我。

武威的武术不是普通五名城人可以修习的，一方面是天赋使然，另外一方面是身份使然。

这个身份指的是除开五名城人的身份，所有人还拥有的另外一重身份。

五名城开始已经湮灭在时光的长河中，但是五名城人依然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或是说来自哪一颗星球。

不是所有五名城人都是泪星人，就像是某个居住在平康坊爱慕着施西施的聆星探子。

武家人来自感星。

那里是一个被风主导的世界，因此感星人血脉异能就是感风，乃至御风。

因此武家的武术，本质上是一种包容了体术、拳术、本能控制、身体感知、控风御风、气势锤炼、乃至天人合一等等。这是一套拥有完整体系的看家本领，也是武威成为五名的最重要凭借，没有之一。

因此武威在练拳时，是关闭了其他的感知通道，不见、不听、也不闻。这样的专注下，他才能发现气流的每一次转向、周围空气中每一个搅动气流的敌人。

但气流帮助他建立起来的感知系统，在某一些方面远超正常人的感知，又注定在一些细节上，有所短板。例如他分不清是谁，毕竟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吹过别人脸上的风，大概率也会他者的呼吸搅动。哦，臆星人不是，不过它们也不算人吧。

竹林涛声，武坊是一片小武林。

而整片武林的风，又都来自他己身，在搅动这泪月之暮的晚竹后，又会回到了他的周身。

送客迎客间，风好似也成了他的一部分身体。

一具长宽皆超过五公里的身体。

而一缕不一样的风，告诉他一个客人已经到了门前。

......

比起武坊的简陋，金坊也如其名一般。

其内建筑罕见地都是三四层往上的亭台楼阁，而且下至地砖、上至雕梁、飞檐，用的都是顶好的材料，三回炉崖山青砖、方家的锦绣木构、掺着真实金粉的鎏金大瓦等等不一而论。

端是一座金碧辉煌，难以衡量其价值的富贵之家。

金忌是一位看起有些阴鸷的中年男子，他身着金线绣袍半敞着，内里似是没有其他衣物，他的身材很瘦，却又高得出奇。

因此看起来是像是竹竿一样。

此时他坐在一处宽塌上，怀里还搂着一个穿着暴露身材婀娜的舞娘。

只是当这名红发红瞳的舞娘，灵巧的双手在他身上游走着，他的反应却异常的平淡。

舞娘是他泪月汇中最爱的宠妾，因善罗扇舞得称。

大堂上，左右还有两列侍女，高矮胖瘦不一。

唯一相同的地方，是每一个位侍女看起有成熟，年纪上许是偏大的，且面容姣好。

她们低眉垂手像是一尊不动的菩萨。

金忌有心事，金家人都能感觉到，她们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金忌手中的酒樽中，是像舞娘眼睛一般红艳清透的酒水。该是味星的特产邯郸红葡萄酿制，因此大堂中四处都浸润在这种让人迷醉的果酒香中。

他目光看向的是大堂外面，天空已然黑透，自然无甚景色。

金忌时不时的端起酒樽品一口，却不太满意，张开嘴后，酒液也就顺着他的下巴脖颈，随后侵染了两人的长袍。

看起来像是血一样，舞娘媚目流转。她低下身来，不一会儿后，就清理干净了。

金忌表情却骤然狰狞起来，扬起了比他拳头还大的酒樽，重重地砸在舞娘的头上。

舞娘眼神露出过一刹那的惊恐，却没有躲避。而后她软软地摊在他的怀里，殷红的酒液再次缓缓地流淌而出，将两人的衣衫彻底染红，又继续向下直到填满半个大堂崖山青砖缝隙。

金忌骤然暴起后，手臂有些脱臼，他靠着身后的宽榻软背大口的喘着气。

待他呼吸平静下来后，他怜爱的捧起舞娘已经冰冷的脸，金忌的眼眶有些湿润。

他有些后悔道：“早告诉你，别做多余的事情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

石至是一个外表普通的青少年，普通到丢到五名城中立马可以消失的那种。

他脸上还有少年的稚气，皮肤有些暗沉和像被鸟儿嘬过一样的凹坑。棕色的头发不长不短，凌乱的像刚搭好的鸟窝。眼神倒是不木讷，没这个年纪的清澈，但他也基本不与人对视总是适时的避开他者对他的打量。

他不像五名之一，反而有一股乞道小头目的气质，混不吝的。

石家的情况也的确有些特殊，他家有两个石至。

五名城里的名字有很多特殊的意义，五名无疑是最特殊的名字。不过现存的五名也都不是最开始的五名，他们是继承过去五名名字的新人。

一个石至是少年，另外一个石至是青年石至的爷爷。

出现这种现象，小石至也不知道，总之他那个混账爷爷还活着。

那位老者据说已经神志不清，终月的躺在石坊中从不外出。石家的事情，基本是小石至的叔叔在管理，他嘛。玩。

不过也有人说他们就是一人，对外说有两人只是石家的一个骗局，但总会有好事者会深究，骗的目的是什么，爆料者又语噎在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有人说，老石至早就死了，石家人又不是真的石头，活不了那么久。

各自奇怪的说法都有，但总而言之现在五名中那个石至，一般指的是小石至。

小石至是块顽石，毫无疑问他是五名中最没调的一位。

整月里不是酒坊就是赌坊，完全不像是一位五名，看起来更是不称职到了极致。

好在这座城中除了那个时候，大部分时候五名也没有切实的差事，五名身后的家人也会帮五名将一些琐事处理掉。

五名之间在五名城也有分工，一般来说大多的商业坊的商主，都是金家人。

五名的大关系概括成一句话。就是金商石饕，外武内单，王有半城。

石家的行当，与金家存在一定的重合，不过此时两家算是蜜月期，龃龉的地方倒也不多。

石家人不是来自赌神云集的福星，而是以美食与美食食材闻名的味星。

所以石家人大多是天生的厨子。不过石家已经走到五名的这一步，当然不会再仅限于做饭的厨子这一步，无需石至亲自动手，他的家人们已经自发的向上向下打通产业链，（删花圈送葬一条咳咳咳！~美食酒水一条龙，货源加工一条龙，等等好多条石龙。

大多数石家人从事也是与美食相关的行业，例如兜售美食的食坊，例如以赌博为主业、也兜售美食的食坊，例如承担酒水声色、大型花魁粉丝见面会、第七十五届五名城十佳乐府女等等活动的场地，还是食坊。

石家的产业主要以餐饮业为主体，向外扩展到几乎所有的服务业，组成了安全稳固的泛石帝国。

好让小石至这不肖子孙败的慢一些。

喧嚣的赌场内，这里视野很差，人却很多。

现在还是最后那波晚市的时间，天空将黑未黑透。

一个富态的赌坊掌柜，正死死地拉住小石至的手，却挡不住他的嘴。“梭哈！”

千姓掌柜只觉一阵窒息，浑身的肥肉都在不经意颤抖着，他哀嚎道：“石公子，你已经梭哈过五遍了，你能先把前四次欠的钱先还一下吗？”

小石怒目道：“唉！本公子差你这点钱吗？有没有眼力劲，我的名字都刻城墙上了！”

千掌柜四处张望一眼，才小声说道：“是是我们的都知道，可是小店的流动资金真的不多了，况且......你叔叔会给你买单吗？”

石至更气，叫嚣道：“我才是五名之一，又不是他石狮子，我叫他给，他敢不给！你别拉着我，放手给钱！”

千掌柜突然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可是......”

石至不耐烦地道：“真啰嗦！可是什么？”

千掌柜小声道：“你叔叔来了。”

石公子骤然压低身位，附近人群还在拥挤的流动着，他迅速的看准机会像条滑鱼一样，‘滋溜~’出去。

然而一个皮肤很黑，脸色更黑的黑脸大汉，伸出了一道铁箍一般的大手，死死地拎着还在手舞足蹈试图挣扎一下的石至。

号称五名城第六名的石轼，诨号石狮子淡淡地开口道：“你要叫我给什么？”

石公子早就成了看到猫的老鼠，讪讪地解释道：“叔来了，没有开玩笑呢，别当真啊！”

石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罕见地没有上演竹鞭炒肉，只是将其往他宽阔的臂弯里面一塞，像抱着一头猪就离开这处赌坊。

受害者的掌柜也一直听着这边动静，他也不敢提这事，只好以后再找这石公子。

千掌柜远远地听到不甚清晰的一句话。

“帐回头算。”

千掌柜心头一喜，谁言石狮子不讲人情，我看全是谣言。

“这顿打你跑不了，不过现在出事情了，你的事情稍后，有人强行离开封闭状态的五名城。”

千掌柜瞬间呆住，身后的人浪，与自身的脂肪都抵不住心中的寒冷。

‘石狮子啊，你不愧是看门的。’

......

石家的雾气很大，建筑偏向厚重的风格，不像武家那般清贫的样子，也不似金家那般张扬。

整体是大剑无锋的路数，石至吸了一口雾气，露出陶醉的神色。

石斌走到一个古朴的石亭子前，才将他丢下。

小石没有生气，反而向石斌谄媚的笑着，后者完全没有理他的打算。小石只好转身，习惯性地拍打掉身上的灰尘。

石亭周身被淡淡的纱布遮住，小石没有犹豫掀开了纱布踏入其中。

一瞬间，他的身后与左右纱布后面的空间，似乎都被拉远了。

同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三道各自面对的身影，明显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落座后四人就像是围绕一个方桌而坐的姿势，只是彼此间相隔要远上很多。

而刚才石亭子中分明没有人，三道身影周边的布置也都不一样，有的只有一团坐蒲团，有的名贵雅致，有的还藏在帷幕后面。

坐在他左边的是武威，正在闭目休息。

坐在他右边的是金忌，好像因为什么事情流过眼泪，眼睛红红的。

坐在他对面的人，他看不清。

因为还隔着好几道纱，小石至闻到一道茶香。

茶水萦绕的清香中，重重的帷幕后，一道朦胧的姣好身影浮现。

她便是最后的那位五名。

她叫单柔，闻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