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究竟是什么?是一种梦吗?你们又如何回到夜色中?”
这次的他没有兜弯子,修铭还是直接问出了这个他真正关心的问题。
也许是问题本身过于宽泛,也许是这涉及到了夏扬的知识盲点。
接下来夏扬的回答,并不能让修铭满意。
夏扬思索一阵子后说道:“夜色,只是夜色。它不是梦,但它也不是一方世界,对蔓情花系而言,夜色现在就在我们脚下。”
修铭看着脚下黑褐色的土壤,脑子里面充满了疑惑。纵然他善于推理,也无法将这块大地与所谓的夜色连接在一起。
‘这就是夜色?什么跟什么啊。’
夏扬挠着头发,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然后他想起来他还有一个伴读,伴读嘛总归要成绩更好些,才能获得公子伴读的工作啊。
夏扬用肩膀撞下楼执,楼执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
楼执对他们几人还未彻底放下戒心,但他见自家公子已经说到此处了,他再稍微解释一下,也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楼执对修铭的态度很客气,也很敬而远之。
他微微点头示意后,对着修铭说道:
“修公子,夜色是一个庞大的概念,它具体是什么取决于不同的世界,也取决于观察的主体。所以蔓情花系的夜色,一定不是你们的夜色,也不会是你们想象的夜色。”
修铭陷入了思考,果然还是伴读有用,他还一边询问道:
“夜色之间也不同?所以夜色不是一个空间?”
楼执先点头后摇头,然后解释道:“不好说,等你进入了你的夜色中,便知道了。
请修公子相信我,在进入夜色前,对夜色过多了了解,对你并无任何的益处。”
“无实物?”修铭试探道。
“也不好说。”楼执知道他意思,却依旧打着哈哈。
修铭无奈,完了,碰到了一个口严的了。
修铭看向夏扬,后者听的很认真。
楼执也怕公子再说一些真正蔓情花系的隐秘,将夏扬往后推了推。这意味接下来的对话,要由他这个伴读来代替公子进行,实行他越俎代庖的一小步。
“修公子,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需要准备迎接夜色,你们远途而来应该也需要整备一下吧?”楼执说道,这已经是一个休止的信号。
“当然,我们不会耽误你们。”修铭客气道。
“那么修公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不要太多哦。”楼执客气却疏远道,自家的傻公子看不明白,但无论修铭有意还是无意,都在不断地套着他们的情报。
修铭看出了他意思,明白他的‘小技巧’在换了几条重要信息,已经失效了。
而此时的对方已经给足了诚意,不打算透露更多的信息给他。
而这一问,应该是对方会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
修铭思索一番,他也不装了地说道:“我知道夜色不同,但无论如何不成定数,夜色间总该有一些共通的地方,才能被赋予同一个名字吧?”
见楼执要回答,修铭赶紧打断了他。“别急,这不是一个问题。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在夜色未浸染世间时,世间本身有的哪样事物,与夜色最为接近?”
楼执没有预料这个问题,却深深地看了一眼修铭。
修铭又耍了一波小心机。
他的问题,既是一道填空题,又是一道暗含的判断题。
只要楼执回答了这个问题,无论答案是什么,就等于他默认了夜色的‘侵入’属性。
这与无根无系的风星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站在五名城阎浮这边看,这可能就是一种‘越界’的行为。
修铭倒不是完全为了五名城考虑,而是在试图缕清后者,对五名城可能的态度倾向,这也会影响他在两者中的自知位置。
楼执好像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的陷阱属性,不过他还是给了修铭一个答案。
他说道:“影子,在属于月的世界中,有且只有影子与夜色重叠的地方最多。”
修铭抱拳微躬身体,表示感谢。
楼执也拉着明显还有话的夏公子,绝情的不顾公子的意愿,两人吵吵闹闹地向着远处走去。
这里时间与空间,都被留下给修铭与施娟儿。
施娟儿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刚才的她未曾插过一句话,不是她不能,而是不想。
一方面她脑子现在是恋爱脑,实在是分不出心关心这些无聊的事情。因为修铭的‘越界’行为在她内心的大海,掀起了一波波的浪头。
另一方面,就是她一向也不关注这些偏理论的建构。在红房的默契分工中,这些事情是修铭与段妈妈的活,而且她知道这里面容易走弯路,而她不喜欢拐弯。
修铭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中还有几分刚刚娇憨,便知道她大概还在回想着某些事情,没有因为他的‘冷落’而耍小脾气。
他就松下了一口气,虽然这样想好像有点累,但这本该就是一种甜蜜的负担,修铭也不觉有任何的问题。
确认了施娟儿没有不耐烦后,他又开始回到对刚才对话的整理中。
楼执这个人,比他家的公子聪明,所以也更难对付。
他现在虽然人离开了,可是他的话,还在修铭的脑海里面盘旋。
最重要的话,自然就是他的最后一句。
影子,与夜色最为接近。
这好像也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在安全的五名城之夜这句话大抵也是适应用的,毕竟两者的词义包含的范围,本就是部分重叠的。
这句话放在不同的语境下,也会引起不同的解读方向。
首先他们讨论的东西,是存在一定‘越界’的夜色。
它们既不是五名城的夜,大抵也不是风星的夜,而是更远更各异的夜色。
这样的话,修铭就可以透过‘影子’这个词,适当的猜测一下夜色的构成了。
什么是影子?有光才有影子,光影永远是随形的一体两面。
而楼执将夜色比作影子,也明说了两者重叠的地方最多。
影子的另外一面是光,那么夜色的另外一面是什么?五名城?还是月?还是没那么宏大的事物?
同时,影子的形状是由被遮挡的光芒部分决定,夜色的形状是否亦然?
如果夜色的形状,由世间的一些事物决定,那么又有哪些事物成为这个‘幸运儿’?
这些幸运儿中,有他吗?
他不知道。
思考到这里,他明白眼下就是极限了。
修铭知道楼执不告诉他全部,光凭他的推测,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百分之百还原事物的本真。
他将大问题中的节点问题解决了,却发现这个节点问题的答案,引出来了更多的未知。
这当然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就像是玩一场双色球游戏,已经有一半号码都对了,赛事的举办者突然因为内幕交易,进去开始唱铁窗泪。
而剩下的号码再也没有了,因为赛事彻底停办了。
不过修铭不仅没有不开心,因为他看得更远。
骤然变远的终点问题,不是因为他后退了,或者他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而是之前的他出现了战略误判,以为眼前有些模糊的终点靠的很近,多走几步他才发现,骤然变清晰的终点其实还有很远。
但这恰恰证明,现在的他看到的路,至少是比之前路更加正确的路。
所以看起来变远的长路,却是实际上的缓步前进。
夜色究竟如何,他总会走进去看一看。
修铭他也不急,享受行走的过程,才是当下的正理。
......
五名城的时间缺乏一定刻度感,是因为月的轮转周期并不清晰,它的周期是一个一定范围内存在波动的时间段。
而作为五名城所衍射的月华,它的下一个层级,风星中的时间刻度会更加的模糊。
不过,像是潮水一样涌来与褪去的月华,也遵循着一定潮水的节奏。
在这风星‘海岸’的边缘上,有根系的植物与人,是能一定程度透过微弱的湿度、温度、甚至是气流带来的体感,感受到月相轮转的韵律。
风月即将结束,无论是五名城人,或是夏家人都已经感觉到了。
这一点上,无根的风星人又吃了大亏,只有他们会遭受这种突然的夜色。
当然,他们大抵也在时刻准备着,因此也不会觉得多么意外。
修铭也能感知到月华的退潮,而且他的感知方式与前面那种不同,而是接近一种‘走后门’的信息流过筛。
套回斑斓水塘的认知模型,他感受的是池塘底部的明暗变化。
而且这样的‘远观’虽然让他的视角中,丢失了许多细节,但同样让他看到更广区域的月华退潮现象。
例如反直觉的是,风星的月华退潮,其实要早于五名城。
这就像是一条即将干枯的河流,在没有外力干扰下,逐步降低的河床中,理论上最新干枯的应该是上游。
然而实际中因为人们,或是筑坝、或是天然的湖泊影响,在真正的旱季来临时,下游往往才是更早枯竭的河段。
月华退潮这件事情,便是与这样的情况相似。
毫无疑问,五名城在其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而其目的大概率也为了优先供给本身。
修铭不是来批驳谁的,于人口盈满的五名城,它的做法目前来看没有任何的问题。
‘下游’的风星并无多少人口,连风星人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见,因为十一、十二之一之间并无多大差别,而且他们也找不到五名城算账。
总之,修铭也看见月华退潮,而于此也意味着,风星即将变得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