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武器工坊

野兽墨灵不是生命，它们的身体由墨汁膨胀构成，内里既没有正常生命的器官，外壳也并非正常生物那般的凝实。

从生物体这侧判断，它们没有真实的生命体征。

从意识体这侧判断，它们没有独立且完整的意识。

而这两侧已然包括了绝大部分关于生命的定义，两侧都没有其位置的野兽墨灵，也就无法被划归到生命的范畴中。

它们看着凶恶无比，其实质却又无比的虚弱，在广义生态链的位置上，甚至不如老方端上桌的辣子鸡丁。

对于段妈妈来说，墨汁既是思考的载体，也有它原本的作用——书写。

在阎浮路中，‘构造’是其中较为常见的大类目，书写描绘也是构造的一种。

透过声音共振，也透过他的认知，他能够将某种锚定在他意识中的幻象，通过墨汁的载体凝结到现实之中。

这是他能力的本质，墨灵与聆中小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他用‘耳朵’画出来的‘画像’。

在段妈妈的超感理论中，这些主动性的小人，本就是他本身被动性听觉系统的超感外拓。

对他来说，墨灵的一切行径，无论是看到、听到、还是溅到月刃异兽一身的墨汁，对他这个主体而言，就只应该是简单的听到。

同样。

无论是他将这片灰暗天空，涂抹了怎样斑驳离奇的图景，将月刃异兽群的位置不断地压缩。又或是像是磨刀石一般，任由月刃异兽的肆虐。

对段妈妈而言，依然只是听到的这个动作，像是月刃异兽群在主动的告诉他，它们在哪里一样。

这其中是复杂趋向简单的过程，也是信息在退熵的过程。

接受信息的主体是段妈妈，他首先是一个来自五名城的人，嵌套在他这个集合中的认知依然遵循着人性的模板。

纵然被大鱼增益的段妈妈，也需要这个过程来预处理一定的信息，不然熵值过高、或者说过乱的信息反馈，足以让他变成一个疯子。

那么他听到了吗？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月刃异兽在哪里。

藏于浅层夜色的月刃异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它们还在欢快的起舞，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道绵长的弧光。

段妈妈没有像样的进攻能力，由超感铺设的一切‘画像’并不扎实，就像是如今墨灵的表现，它们只是一群纸老虎。

即使是大鱼加身的段妈妈，也依然跳不起这份能力的桎梏，这也是他能力的结构性所决定。

好在，他现在不只是他。

墨鱼号有这份能力，如同修铭对娟儿冷却磨刀石的作用，段妈妈对大鱼本身也有增益的能力。

这是两套不同体系的嵌套，也是源自‘结构性’的强大。

......

段妈妈的笑容，大概是他看修铭装逼时学来的。

可毕竟底子不同，在他的脸上，这套笑容看起来确实有些怪异。

当然除了武娴之外，也没人看到这份笑容。

还有一份神情不自然的原因，是他此刻接驳着大鱼的神经网络，他意识中‘信息的宽度’此刻都在那边。

墨鱼号现在也是他，好在大鱼的脸与他身体差别较大，无论他怎么动，表情也还是那个‘囧’字。

回到墨鱼号所做之事，它在积蓄力量，也在等一个时机。

大鱼吞气排云而生，除了自身的肉体的强度之外，一切衍生的能力也与云气、与风有关系。

这也是风星生物的一个特点。

此刻的红房门窗，在娴丫头一阵跑上跑下后已经被全部锁死。

在红房的外面，也被一层墨水覆盖，将它与大鱼肚内的其他空间分隔开来。

而这层墨色的半透膜，也在某种重压下，不断地向着红房靠近，一些地方已经抵到了红房本身的墙体。

这层墨色的膜在保护红房，不受到接下来墨鱼号也发动攻击的破坏，也保护里面的人不受到太大的影响。

即使如此红房里的人，现在也都有一些可以引起耳鸣的压迫感。

这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像是一片沼泽地。

娴丫头轻轻下楼的脚步声，声音都好像贴着段妈妈耳旁，在不断地擂鼓。

这是因为耳鸣导致的听感错位。

也是因为大鱼的肚子里已经吸入太多的气体，巨大的压强使得这里声音传播都变快了。

红房里面都是如此，红房外的巨大空洞中，更是潜藏着十足的危机。

抬起头看向墨色，它给这处气腔带来可以用眼睛看到的厚重感，因为它也真的一定程度上在压迫里面的人的眼球。

现在的墨鱼号处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中，段妈妈万一操作不当，一不小心地就会将自身炸成碎片。

但是现在的墨鱼号，也像是一艘装满弹药的战船，随时可以对外倾泻着它的强大。

墨鱼号发射出去的墨灵们，所带着的气体不足这期间，墨鱼号吸入气体的百之一二。

事实上，如果月刃异兽群再敏感一点，它们已经可以发现大蔓情花内部世界的空气变得稀薄了。

纵然这是一个不大的腔体型世界，但能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体感就能感知到空气密度的变化。

也可以大概想象到，墨鱼号如今吸收了多少空气，其体内的压强到了一种怎样恐怖的程度。

巨量气体吞吸中，墨鱼号的外形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墨鱼号依然在虹吸着空气，只是速度变慢了一些。

此刻如果有人站在墨鱼号的旁边，他就会发现墨鱼号比最开始的它，胖上了二三成。

它受到内部的支撑，而变大了。

而墨鱼号肚子里的气体，就是段妈妈为接下来的攻击，准备的‘子弹’。

不过‘子弹’的工序还没结束，节节败退却高唱胜利之歌的野兽墨灵，也依然还在喧嚣。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理解，这些墨灵蹦散挂在异兽身上的墨水，也是接下来墨鱼号火力的‘制导信标’。

段妈妈没有太过于关注着外面的月刃异兽群，他更多的心力还是在大鱼体内。

尤其是现在这种脆弱的平衡，已经逐渐达到他控制的极限，也让大鱼有肌体撕裂的风险。

他便在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月刃异兽比修铭所说的还要多，甚至大蔓情花的外界也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

事实上虽然关键的那一步还没迈出去，但一向悲观为先的段妈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墨鱼号状态下的他，也无法战胜如此数量的月刃异兽。而这一次，他也只能给它们来一下狠的打击。

场外的打击必须要足够狠，才能帮到蔓情花家系，这番帮忙才有用处。

也因为这个原因，段妈妈才选择做到如此的程度，一定程度上让大鱼与他们都陷入了他创造的险境。

但是段妈妈有信心，才会这样做。

而接下来的他必须十分小心，且反应的速度也要快。

......

大鱼本身的远程攻击方式是气弹，这是一种很直接对气流的运用方式。

直接也意味它在杀敌效率上，或许不是那么高，方式也比较简单容易被限制。

同时迸发出最多几十道带有目标指向性的气弹，就是大鱼能做到的极限。

如果没有具体目标，本身也是推动它前进的尾部气眼，则可以用高得多的效率喷发气柱。

这是因为维持气弹的形体，是这其中最为耗费心力的事情。

大多数时候，维持这种形状都需要让气体不断地旋转，像是在玩一种腕力球，需要不断地感知并随时调整里面的平衡。

这种缺陷，也大大限制了原本大鱼的远程攻击能力，让拥有很好禀赋的大鱼，大多数时候还是依靠自身的身体强度吃饭。

段妈妈没有什么进攻的能力。

但他有‘构造’的能力，因此当他成为墨鱼号成为二号驾驶员时，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一点。

他可以帮大鱼解决这种缺陷。

原理很简单，他可以用墨水来制造外壳，让气弹压缩在墨水外壳内，最后再直接发射出去。

因为是已经构造好的外壳，便不要耗费心力去不断维持形体。

因为气弹被压缩，其体型大幅度缩水，其威力却大为的加强。它甚至变得成为一件几乎可以让这个状态的他，已经弯道成为路三的特殊危险武器。

因为体型的缩小，大鱼可以进行‘备弹’上限，也抬高了许多。

因为备弹上限的提升，段妈妈虹吸了海量的空气，然后在其渗入有一定意识的墨水，不断分割包裹着已经极度压缩的危险空气，进行某种爆裂‘子弹’的定装。

因为‘火力不足恐惧症’，段妈妈不断重复这个流程，让大鱼体内成为一个‘点着明火制造火药’的危险武器工坊。

因为墨鱼号变得危险，修铭也在透过小咕咕催促着他。

......

修铭其实也没理解段妈妈，他做到这个程度的理由，现在他多少也觉得段妈妈有点‘疯’。

谨慎的外壳下，是会在某种特殊状况下失控的躁动心脏？

也许是神经网络相联，让他感染了某种疯鱼病，他也不是纯粹的他。

也许在红房里长时间处于‘辅助’地位，对他形成了一种困扰，现在翻身的膨胀？

也许是对于蔓情花家系，面对‘天灾’的斗争精神，以及对一些同类产生的共情力量。

也许他就是疯了。

总之，他在玩火。

比修铭着急的小咕咕，它对段妈妈说话可以不被修铭听到，毕竟他们神经相连。

它一直在气愤地用言语攻击着段妈妈，有些话段妈妈也听不懂。

都是些‘咕咕！’‘shit！’‘mybody！！’等之类的怪话，段妈妈也没有反驳，主要他现在很忙，而且他会静音。

终于，大鱼不再虹吸空气。

大鱼内的气体已经粘稠到，作为他的意识载体的墨水，在里面都有点难以流动的程度。

这是一家有严重安全隐患的武器工坊，除了‘明火生产’这一作死行为外，按照五名城类似的工坊一定会有的危险物资存放规范，他也一定是违反了。

隐患在于生产空间与存储空间的不分，大鱼体内已经挤满了子弹，属于段妈妈生产的空间在不断地被压缩。

他必须在一个内外同样高压强的环境下生产，不然以墨水膜的韧性是决计不够内外的压强差。

而维持着红房气压的相对独立，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也一定承担上依靠着红房本身的支撑。

段妈妈无法在单独分割出，一块压强稳定的空间专事生产。

同时由于生产次序的不同，定装子弹里的的空气压强，其实存在小小的区别。

一些变形的子弹，在鱼肚里面已经成为了危险的隐患。

内外细微变化的压强差，就可能让某一颗子弹爆裂，然后就是恐怖的连锁反应。

这会让工坊上天，让红房变成碎片，让里面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墨水膜本身也在衰减，这些子弹他必须尽早发射出去，让它们在月刃异兽群中炸裂。

段妈妈却着了魔，开启了群体的‘静音’，继续做着不符合他人设的‘手艺活’。

其实段妈妈没他们脑补想的多。

只是这件事情一旦开始了，他就不好停下了。

他知道如此的备弹，可能会很危险。

可他更知道，如果有机会，不全力以赴的后果，可能是他更不想要的遗憾。

机会从来不是一直都有的，它总会有许多条件的限制，有时也会以‘错误路径’的形式出现。

月刃异兽不了解他，所以让他不经意间锚定了许多的它们。

大蔓情花的‘诱敌深入’，且提供的这个封闭战场，让他有了发挥的舞台。

缺德修铭特制的‘双灵合一的墨鱼号’，也让他在风星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而小咕咕，与他形成的协调契合，更是让现在的他有点‘疯’。

大蔓情花的世界，他不了解，夜色中人的传闻他比修铭知道更清楚。

可是在大蔓情花世界中他所见到的一些情愫，让他们都决定站在蔓情花这一边。

这份感动与共情，才是他现在做出如此举动的最大动机。

他‘手’上的活差不多了，依旧高歌也依旧在溃败的墨灵们声量小了不少，它们已经剩下四五分之一的冗余量了。

月刃异兽这边，依然有大量的异兽从花壁的缝隙中钻出来，即使是空中也有大量没有标记的‘阴沉’异兽存在。

可是时机已经到了，因为最前面的荆棘卫已经与部分月刃异兽接触，两边都出现了减员。

这就是段妈妈选择的注定不完美时机，他可不想到时到扫一片无人的战场。

一直躲在墨灵后面的大鱼，骤然像是一节蒸汽列车一样，带着滚滚的气浪向着战场最中心挺近。

许多月刃异兽同时盯上了这个大家伙，此刻依然开战的它们，不会对这个大家伙有丝毫畏惧。

它们的意识已经被一定程度的同频覆盖，眼下与墨鱼号的关系，也早已变成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弧光时隐时现，在极速靠近着战场中心的墨鱼号，面对一道道足以切开它身躯的利刃，墨鱼号却弯起来尾巴。

随后，它在大蔓情花世界的最中心起舞、旋转，像是一只太极阳鱼。

鱼尾处不断地喷射出如同雨水一样稠密的墨珠，随着鱼尾的摆动，一张也像鱼尾的死亡之网开始缓缓地形成，并罩向了大部分的月刃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