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鱼摆尾,营造的是一片关于死亡的信息场。
在彼此的无声中,一场大鱼的谢幕演出开始了。
自大蔓情花而来的空气,以一种急促绽放且汇聚少数局部的区域,重新回到大蔓情花的内部。
‘子弹’呈现完美的球形气泡感,这样的形状能够将墨水膜的韧性发挥到最大的程度。
而当‘子弹’离开大鱼尾部的时候,它便在不断地劣化变形,隐隐地被拉长成纺锤体更加接近子弹的模样。
弹雨倾泻,所朝向者自然是早被标记的月刃异兽群。
然而部分的子弹,在抵达目标之前就因为过大、且不均匀的压强撕裂了外壳,不过在既定的路径下残破的子弹,以及裹挟着的气流依然会在反作用力与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加速的撞向月刃异兽。
还好大部分的子弹,都在这种危险平衡中勉强维系了形体,直到触碰到某种实体后才骤然的爆裂开。
这些实体,就是月刃异兽的身体。
于它们也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一直躲在后面的大鱼突然飞到大蔓情花的中心处,然后在远处月刃异兽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下,这场名为死亡的墨水雨滴便降临了。
大鱼近处的月刃异兽,几乎没有任何的闪躲时间,也没有闪躲的空间。
它们在弹雨的路径上,一些射向它们同伴的雨滴,也封锁了它们左右腾挪的地方。
一颗‘雨滴’,轻轻地没入一只月刃异兽的颈部,然后在下个瞬间。
它于原地溅出一朵有镭射感油墨的放射型水花,再蹦出了几块月刃的残片,便再无其他的残留,像是未曾来过一般。
除了‘助威呐喊’的野兽墨灵模样,这次大鱼与月刃异兽依然是静谧无声的。
空气的稀薄也封住了本来该产生巨大轰鸣,或者说延后了。
‘雨滴’下个不停,大鱼也悄悄地在瘦身,它收集来的气体只有两个作用,一种定装成为‘子弹’,一种成为‘子弹’的初始动量。
大鱼气眼有生物性的气膜封孔,不过从它摆尾御雨的那一刻开始,开启的那个动作瞬间。
巨大的爆发就冲破了大鱼气眼的封膜,现在除了内外压强恢复平衡,它也无法停下当前的动作。
也包括被雨滴反作用力导致的不断旋转,大鱼也一定程度的失去了刹车的能力。
换句话说,大鱼的爆发也是急促且短暂的。
这与它目前造成的这骇人威力也是一致的,气弹说到底利用的就是‘气体的不均匀’,如果把现在爆裂的过程放慢一百倍。它的威力也会荡然无存,成为风星而来的一股微风。
段妈妈自然知道这个弊端,他抱的也只是‘打一炮’就走的心态,所以才尽可能的想把这一炮打满,让雨滴下得更猛烈一些。
‘脆弱’的月刃异兽,像是沙子做的玩具,但凡是被‘雨滴’擦到一点,它们动辄当场化为一地的粉末,或是以半身不见表示抗议。
灰暗的天空中,在隐藏在蔓情花底下的荆棘卫,他们看到了会眨眼睛的星星,也看到了鱼原来不仅仅是好吃......
看来花蜜喝得再腻,再想尝点腥味重的东西,他们也需要考虑换个食谱了...然而风星苦寒,荆棘卫们很苦恼,还有啥可以选择的活体吗?
好像...还有无脚鸟?
月刃异兽浑身唯一坚硬的地方,就是它们作为头颅的巨大月刃。
远处的月刃异兽终究还是有反应的时间,它们有的掉头就跑、有的左右腾挪、也有的试图将雨滴一劈为二。
勇敢者发起了冲锋,爆裂的起点从体内转到它最坚韧、也最锋利的刃口上,这是有一定效果的方法。
爆点崩裂了月刃的中段,露出一大坨糜烂的组织,却也让最集中的第一波冲击消失后,后续的泻力开始分散向其他的方向。
但...它差点就成功了呢。
问题出在它孱弱的后半身上,月刃异兽也还算是飞行的生物,巨大的月刃为了降低风阻、也为了提高速度,其侧面看的外形基本也呈现标准的流线型。
而此刻降低风阻的造型,也成了康达效应吸附危险气流的约束路径。
一阵轻轻地类似撕破布袄的声音后,月刃除了中段缺口处毫无异样,它的身体却从脖颈处便撕成一块竖条肉。
只有少部分还相连在月刃上,大部分已经像是一朵灰色的烂菊花一样被抛向了远方。
这个方法是有效的,至少它没有变成彻底的粉末,只是它身体的韧性没有顶住斜切而来的尾风,差在最后一口气上。
如果它的身体再坚韧一些,它的长板稍微匀一点给短板,它刚刚也就能活了下来。
现在,万事皆休。
它简单脑子在最后的意识迷离时,也不知道它是成功了还是失败。
做出相同选择的也有月刃异兽活了下来,那个它没有特别的技巧,只是运气好了一点,被尾风带着的器官是不那么重要的部分。
掉头就跑的异兽们,有生有死。
左右腾挪的异兽们,也有生有死。
而且三个选择中,似乎没有明显的生存概率差异,原来它们做什么也不重要。
现在的雨滴,只是一道无情的筛子,以没有任何倾向的公平,在剔除那些不被幸运眷念的异兽们。
原来对它们来说,这也是一场‘天灾’。
这里的‘天灾’是什么?
修铭有话要说,对于自身身份定位的模糊,让他一直在思考彼此的关系。
在他看来。
天灾的重点在于公平,对荆棘卫,对月刃异兽,他们两方在这次战争中死亡的概率都是公平的。
天灾的重点也在于无法沟通,虽然两边都是某种生灵,可他们也都不在彼此对同类的定义中,对于彼此的形态也都无法升起共情的心念。
就像是月夜中,孤独的农夫遇上了饥饿的狼,这是一场决定谁会成为食物的厮杀。
对于每一边来看,这都像是一场‘天灾’,也可能是饱餐一顿的机会。
这是公平的战斗,无论是谁生谁死。
如果农夫掏出了一把猎枪,直接崩死了饿狼,这也是公平的事情,猎枪是农夫的一部分。
如果饿狼死前唤来同伴,群狼围剿农夫,而猎枪里的子弹根本不够,这也是公平的。
农夫会死,会成为食物,会成为群狼战胜天灾的奖励,这还是公平的。
但是。
如果农夫行走的路径上,本有一道围栏用来隔绝野兽,却被农夫某个对其有恶意的‘同类’刻意的打开,有意引导地放进来了群狼。
这便是是不公平的‘人祸’。
如果农夫凭借着悍勇,硬生生又用一根没有子弹的枪,打跑了色厉内荏的群狼,却被暗处的枪声收走了生命。
这也是‘人祸’。
如果群狼还没有远去,有寻声找到了卑劣的人,而这个人纵有满身的子弹,却手忙脚乱的被群狼咬死。
这是‘天灾’。
如果这群狼经过两轮的恶战后,以付出一半的族群数量惨胜,正打算享受胜利的果实时。
一支更大的敌对狼群,却在如墨的夜色中缓缓地将它们围住,断绝了它们最后的生机。
这是这一支更大狼群的策略,也让它们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但这也是‘人祸’。
天灾大多数很公平,主要看运气。
人祸大多数不公平,要看得太多。
区分天灾人祸的重点,该是对方是否是同类。
夜色中人与月刃异兽的战争,修铭他们站在夜色中人这一边,这很公平,因为他们大抵还算是同类。
现在的段妈妈,就是某种意义上崩向群狼的那杆猎枪,他们只是想在这片斑斓时空中生存下去,底子上很简单、也干净。
同样对面的月刃异兽群,它们也很简单、干净。
两边都不沾染着‘人祸’的芜杂。
......
化身异兽天灾的墨鱼号,无情的收割着月刃异兽的生命,在天空描绘一朵朵镭射多彩的油墨之花。
此刻更大的尺度上,由于被大鱼虹吸的巨大气流,也开始以这种墨滴作为载体,不断地回到了大蔓情花内的空间。
可由于段妈妈倾泻墨滴的速度太快,且气体爆炸撕裂的区域集中在大蔓情花世界的局部,大蔓情花的原本较为静态的天空也被搅动。
一场威力有所下降,但是波及范围更大空爆即将来袭。
地面上的荆棘卫,先是感到了一缕缕风。
风来自他们身后,吹向墨鱼本身。
这是因为墨鱼的号倾泻的动作,也带走它附近原本有的稀薄空气,使得更大殉爆的前兆是继续虹吸整个蔓情花的稀薄空气。
此刻的空气密度下,荆棘卫已经感到难以呼吸,好在他们的体质都很强,只需要坐下休息一段时间,便也无大碍。
荆棘卫在看着天空不断地连忙的爆裂弧光后,整个天空好像震荡了一下,隐约有一道奇异的波纹,将原本不相干的东西彻底分离开来。
再细看视场上的一切,又都没有变化。
好像刚才的感知,只是一种错觉。
然而大意的荆棘卫,很快就发现这不是错觉。
视觉上首先抵达,只是因为光的速度远超过声音,然而紧跟在光后面的事物不是声音。
而是气浪,或者说带着巨大风压的飓风。
远处炸开的油墨幻彩点点散开,是月刃异兽死亡的注脚,油墨彻底融合于黑暗前它们好似连成了一体。
随后它像是到达了某种极限,过于凝神关注着远方动静的荆棘卫,好像感觉时间停了一下子。
而后突然间,摇曳的蔓情花从株突然开始以某个点为中心开始,像是一圈圈蚊香状向下倒伏。
蔓情花从株们没有准备,被闪了腰,伏在地上发出‘梭梭~’的声音,一定是在抱怨着哪有什么友军,都是一群只会欺负娇嫩花儿的混蛋。
这浓墨大眼的黑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待到遥远处的荆棘卫,也被强行梳成强风大背头的模样时,风力已经处于衰减过程的末端。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爬伏在地上,以尽可能减少迎风的面积,更不想被风中混杂的月刃碎片撞倒,成为值得被铭记的非战斗减员倒霉蛋。
风来的快,去的也快。
荆棘卫们却觉得这道风有些绵长,而这时最后跑的最慢地事物,也终于跟着大部队进行最后的收尾。
它是声音。
风速超过了音速,这在离无名成最近的乱风处风星还算常见,可随着修铭一行人不断‘下探’,风星的风也在渐渐地柔顺。
到这大蔓情花的小世界中,其内的气流流动速度已经和五名城趋同了,居于风星‘边缘’的夜色中人,大多没有接触过这样可以将人撕碎的强风。
他们也不像是风星人一样,身体的许多的地方都有对风星环境的适应特化。
大蔓情花内部,逾半天空发生的空爆声,像是一声巨大的雷鸣,但细分的听其中又混合着大量的杂音。
似乎是刚刚墨滴爆炸的声音,也被延迟塞入里面,被裹挟着一起带来。
聪明的荆棘卫已经提前捂上了耳朵,反应慢地荆棘卫耳边流出暗红色的鲜血,看起来一些人的耳膜已经穿孔。
声浪是是收尾的浪底,它也推着前面的兄弟不要挡路。
压力倾泻至此,还差最后一步。
大鱼不是空着肚子来这大蔓情花的世界,有一些风,真的来着风星。
大鱼瘦了,大蔓情花却胖了起来,加上骤然空爆产生的举动推动力。
在夏扬未控制大蔓情花动作之际,大蔓情花骤然被从中间顶开,略微环抱相绕的花瓣缝隙重新裂开。
在一阵吹向风星的大风结束后,它才缓缓重新回落闭合。
夏扬已经傻了,他不知道这是否相当于,这个月的大蔓情花一个月开了两次。
不过,这让他确定了一件事情。
鱼是真不能吃了。
还有,傻子才会信这几人,是风星政治斗争的失败一方,这么恐怖的失败方,太过于不尊重他的智商。
那么,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
在对号入座间,答案好像并不难解?
夏扬已然意识到了什么,从这里向上引申,又不是夜色中人,那么大概率是那座城吧......
大蔓情花的尘埃尚未落下,段妈妈‘一击’的战果,也还藏在尘埃中。
夏扬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几人看法,却不停地在一变再变。
他感谢中又带着几分忌惮的眼神,终究落在了唯一靠近他的红房代表修铭身上。
修铭内心一样震撼,神色却总是那般云淡风轻。
说实话他是不知道,段妈妈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的。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他亲手将两个本不相关的东西拟合,形成了如今的墨鱼号。
但里面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他是无法控制其具体细节。
现在的段妈妈,也已经让他有些心惊,进而衍生出小小的危机感。
倒不是感情上,娟儿对他没感觉,是很肯定的一件事情。只是他们也作为朋友间的暗搓搓比较。
见夏扬看了过来,他看到夏扬眼底的震撼。
他微笑着说道:“段宏这次做的不错,约莫接近0.5个娟吧,至于和我嘛...嘿嘿。”
修铭很狡猾,首先肯定了段妈妈的成绩,又用娟儿当成参照让夏扬产生对他们的遐想空间,最后到自己这里又恰到好处的扭捏起来。
有种让你猜猜,一直走在娟儿面前的我,到底强不强的留白。
此刻的夏扬心已经虚了,他顺利的踏入修铭,给他设立的心理诱导陷阱。
一种疯狂的想法不可扼杀的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的面部失去了控制,吃惊吃到双目失神。
关于修铭的身份,夏扬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他难道是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