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剥茧 二

闭幕中，没有人的戏码。

极度聒噪且高昂的声音，使大幕前的所有角色，都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并且静默不语。

戏台的背景上，在上演着一场更大尺度的叙事。

所有人都无法干涉，他们只能注视着这一幕，并试图更加理解这处时空。

这种‘自然现象’大多不会引人注意，它们玩玩体现在细微的地方。

所以这一幕，并不常见。

齐颂着‘信无仿......’的无脚鸟，一无往顾地撞上了夜色的‘幕篱’，然后在‘幕篱’前消失。

没有烟火、没有涟漪、也没有任何的痕迹。

与其说是墙，夜色有时更像是一面漆黑的无浪之海。

无脚鸟践行着风星的自然，在这关于光暗的黑白大潮中，它们化身其中一道无法被忽视的浪头。

它们不畏惧死亡，它们用一如往常的聒噪奔赴死亡。

看起来，既不会悲伤，也不会欢喜。

它们不需要尊重，也不需要考虑利弊。

它们有一条路。

它们是一群殉道者。

在人的眼中，这显得分外的残忍，然而这都是些无用的解读。

不过，它们也不会干涉，这道自然在落到人心时，变换他们希望的样子。

......

风星与夜色的边界，不是一面可以清晰厘定的墙。

离到近处时，其更是只有前后，既不识得风星，也寻不着夜色。

这里也是一处‘阈限空间’。

也许狭义上的风星，与狭义上的夜色，它们相距的依旧很远。

既然没有墙，无脚鸟又撞入了哪里？修铭不禁想道。

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

这道题的题目，也是答案。

无脚鸟撞入了哪里。

哪里就是答案。

它们就是风星的填补物，它们用自身的身体填入了存在与虚无之间。

就像是沧海桑田，江河裹挟着泥沙入海，一点点地堆砌出可以让人走动的大地。

无脚鸟撞入夜色，一点点地构建了风星空间。

风星是一处外形特征，并不明显的空间，球形也只是它局部的体现。

风星的边界，也许取决于无脚鸟飞到哪里，就算是哪里？

无脚鸟从何处而来，这依然是一个谜题。

它们要去往的地方，和它们会发挥的作用，却前所有的清晰了。

它们既是开拓者，也是戍边者。

无脚鸟，让风星在夜色大潮中，作为一个独立空间存在下来。

它们让风星被月华再次照彻时，云海中仍有村庄，风构里保有奇景，风兽嘶吼中，还有再次争斗的照面。

无脚鸟让风星留存，让风星的生灵，有了走过长夜的可能。

它们，或许可以被称作风星的守护灵。

甚至是......

......

大幕落下的时间不短，但中间不会有任何的波折，这在根子上不是一场戏。

这是一场修铭前所未见的族群死亡，却也是一场关于世界的新生。

死亡与新生的主旋律中，风星在缓缓地变得更加庞大。

纵然这份庞大，依然一定程度的，浸泡在夜色中。

不过相比外界，风星的夜色，最多只是齐膝的‘浅水’，更多的黑暗都被无脚鸟筑成的垻挡住。

它们不被武村人喜爱，也被常常被各种风兽猎食，它们总是叫着没人真的听懂的声音，也没人知道它们到底在想什么？

它们每一个个体都很弱小，哪怕是普通的武村人，也不会害怕一只没有利爪的风兽。

它们却用行动，向着修铭这几个假的‘风星人’。

证明了它们不在乎武村人的看法，也不会在乎自身的死亡。

更不会因为这份‘自然’，干涉它们要成为的‘自然’。

它们正震慑着在场所有人的心，无论是修铭几人、是蔓情花系，还是背后一些不会出现的视线。

它们不在乎人心，却有着撬动情绪的力量，只是千人千面落到脸上就成了不同的滥觞。

有的人在流泪，例如段妈妈。

有的人在思考，像是修铭。

有的人在发呆，就是娟儿。

有的人在担心，对风星心有余念的武娴。

有的人在做梦，老方和鱼咕咕，他们怎么睡着的？外面这样大的动静？！

蔓情花系的人，也是如此，各自都有不同的心底柔软处。不过，他们大抵会多上一份感同身受。

夜色中人，在一些方面，与无脚鸟一样。

一不小心，他们就会深陷夜色中，进而失去自身的存在之径。

然而当下这些微薄心念，终究只是大潮中的些许投影。

他们既不能干涉无脚鸟的行为，也无法让时间停转。

死亡有其终点，新生也有其阈围。

‘精卫填海’式的动作，在高速消耗无脚鸟族群的数量。

表面上看起来，无脚鸟依然是风星这座大沙漠里，无法数尽的每一粒沙尘。

修铭发现了一些细节上的变化。

它们的声量，在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变小。

这一次‘筑坝’的动作，也进入了尾声。

无脚鸟也不能将夜色的潮水彻底拦下，因为失去了源头，光总归会漏光。

有些自然的行径，也不会刻意追求一个安全的结果，一切都是自然本身的抉择。

无论风星，是否会被夜色完全的浸没。

果然在不久之后，声音浪潮褪去了，荆棘卫们都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月，已经结束了。

蔓情花系的战争，也结束了。

他们却很难开心起来，这一次蔓情花系付出了许多的代价，这或许只能算得上一场产生。

无脚鸟的死亡过程，甚至也同化了荆棘卫的牺牲意义。

他们有些低沉的情绪，被一场更宏大、更悲壮百万倍的死亡仪式，掩盖、遗失、消解。

或许不久以后，他们会明白这两者的死亡，并不太一样。

现在的荆棘卫，也只能为大蔓情花，能够下一次月华来潮时的绽放，为之鼓舞。

楼执起来后，他一言不发地开始为夏扬处理伤情。

修铭自然退后，为他让出空间。

如果是这一幕之前，他或许还会好奇夏扬的病，需要怎么治疗。

不过现在的修铭，他需要珍惜每一秒的时间。

他随意沿着一根粗壮的根茎，在这大蔓情花中枢的地下空洞中，向着离夏家人远一点的方向走去。

他们彼此都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

不久后，修铭看向了风星中的墨鱼号，那才是他在风星最重要的锚点。

.......

“段妈妈？”修铭摇了摇鱼咕咕，吊诡的是，它竟然睡着了？

沉默。

“老方？娴丫头？娟儿？莫西~莫西~有人在吗？”

依旧沉默。

“鱼话宝坏了？”修铭大力地将鱼咕咕，摇晃起来。

“咕！”这样冒失的行动，自然换来后者一阵疯狂的撕咬。

一阵低熵无效互动后。

鱼咕咕的身体中，终于传出来修铭熟悉的声音。

是智慧的墨水上将！

“喂？你那边怎么样？”

段妈妈没有修铭的超凡视界，不过依靠着鱼眼八万，他也有很多不一样的收获。

但是他无法看穿大蔓情花的厚厚花壁，更不要提之前嵌套在它外边的心乡。

心乡是夜色的一重，夜色中的虚无会加速消解视线，也就是消解光影之下的存在本身。

修铭没有废话，迅速的将自身的最近的经历，以及他已经产生的许多猜测。都告诉了他。

几次合作下来，对段妈妈，修铭也已经产生一定的路径依赖。

有些问题，他自己也可以理清。

但有人帮忙，无论是效率，还补充的角度都能问题得到更好的答案。

他绝对不是懒得动脑！绝对@！

段妈妈先是没有说话，在那里安静的听着。

等到修铭说完，他也同样简练的说了，他在大鱼视角中看到的信息。

两边信息得到同步，整片信息场中，也再无高熵的浪头。

娟儿回到了红房，他们都已经没有能做的事情了。

大幕还徐徐地落下。

风星之行的得失，离靶的矢究竟能到哪里？

最后只能将整个事情剥开来，用心捻一捻其中，还有没有被遗失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