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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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在五名城有门，王轩兰留下的暗招也不只是修铭，他们在八向之地逐渐靠近此处时，王轩兰已然可以启用这些门户。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上来找麻烦。

一切都顺利的超乎想象，而顺利的原因，却是直接放在了眼前。

当五名城再一次出现修铭的面前时，它的模样变化之大超乎修铭的想象。

他们直接出现在王家的门口，走出家门就是其他与之贯联的坊市。

六个月不见，原本热闹的坊市，却骤然冷清了下来。

街道上只有几人在行走，看他们的脸色也都有些灰败，坊市中超过一半的店铺都没有开门，路面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絮状物，像是灰烬、又像是毛发。

很明显这里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事情，使得他们认知中的繁城盛景，变化成为他们陌生的样子。

时光不会等待，几人都知道有些事情，他们已经错过了。

修铭观察一下王轩兰的表情，发现她似乎也很惊讶。

相对最为平淡的人是娟儿，不过修铭似乎也很少在她身上感受到激烈的情绪，除了那一次多走的一步。

五名城发生了什么？成了当下众人最紧要需要去了解的事情。

当修铭想问问王轩兰时，他发现了另外的一个异常的问题。

他说不出话来了。

不对，是这里没有声音。

这里没有任何的声音，街道上静静悄悄，风中也没有任何的底噪，自己的呼吸不可闻，

一些五名城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没有一点脚步声，看其动作却是透过手势在对话。

但他们并不是看不见修铭他们，五名城人刻意回避了他们所站的地方，只是没有热情到上来招呼。

修铭想要拦住一人问一问。

那人脚步稍停，修铭却呆滞当场，问题来了，他没法说话那怎么问？

那人微微躬手，然后用手指了指耳朵，随后似乎有急事就离开了。

出师不利，那人最后的动作，好像是想要提醒他们什么，但修铭并没有看得明白。

寂静的街道上，吹过来的风有些寒冷。

人群稀稀拉拉地走过，大多显得神色匆匆，人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除了自己。

修铭没有在阻拦路人，这些事情看来太过复杂，他只能去找熟人了。

施娟儿早有眼神暗示，应该与他想的是一件事情。

王轩兰反而多少心不在焉，此刻对她真的恍如隔梦，惊醒又一世了。

当修铭与施娟儿眼神交汇时，一个人各自在他们眼前浮现。

......

耳子窝。

聆星人在五名城的驻点之一，也是段宏在五名城住处。

这里修铭也是第一次来，甚至不知道具体的街道位置，如何找到自然是因为他嗅到了段宏的气息。

修铭也明白了那些路人为何行色匆匆了，似乎因为还没有到时间，商道没有开放。五名城人在城里的移动，只能依靠着脚步腾挪在串起来的坊市里面。

而五名城实在是太大了，这样的血管通路实在显得低效、细小、又堵塞了太多。

想到此处，修铭抬起头，想要透过头上的月影确认一下现在什么时间。

然而他再一次失望了，头上什么也没有。

天色整体昏暗，可能还在长夜，或是将明未明的时间段。

这座城市还没醒，这无疑是对刚才一切现象的合理解释。他本可以松下一口气。

只是地面上的絮，到底是何处而来？六个月不见，为何那些墙体都斑驳了那么多？

修铭仍然有着许多疑问，而这些问题，只能询问一下亲历这段时间的人了。

耳子窝的结构与修铭想象过的不同，与五名城普遍低矮的住宅不同，耳子窝显得臃肿又高大。

似乎耳子窝的功能也与他理解的不同，本来修铭以为这应该是一处风闻之地。这些耳子就是五名城情报谍口，各各神通广大，那段妈妈只是其中不起眼的小卡拉米。

然而他看到的，却祛魅了太多。

耳子窝的确是一处风闻之地，耳子也是五名城里最大情报体系，至少这里能听到许多五名也不知道的杂事。

同时，耳子窝也真的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仅仅能让聆星人容身的窝点，眼前这栋稍大菁水楼的臃肿建筑里面，却生活着约近五百万的聆星人。

五名城有姓名阎浮，并不是所有在城内的人，都在上面有着名字。

现在看起来，大多没有名字的人，就是因为人口过多、母星狭小的聆星人。

这里是一个很难让人产生尊严的地方，一个仅仅足够一瓦遮头的窝。

所以为什么耳子窝是最大的情报体系，也能够理解了。这里有着太多的耳朵，又都会在适合的时间聚集在一起，口耳相传、交织成网。

在这里居住，窃听着隔壁的隔壁昨夜起了几次夜，肾虚还是腿软。

王轩兰说的没错，修铭他不了解五名城，他甚至不算了解段宏这个朋友。

段宏明明说过聆星狭小，聆星人却很多，他们正在努力寻找着其他合适的定居点。

有些危机明明早就在他眼前展现，修铭却从未刻意关注过，只因他被其他的事情牵扯了注意力。

这里本该时刻人声嘈杂，消不掉的声音，在道路里环绕，萦绕成只有聆星人才能勉强接受的高噪环境。

然而此刻这里，一样没有任何的声音。

这里的气味自然难闻，修铭脸色不好，不知道是气味还是其他。

耳子窝的路也很难走，它并非其他坊市那种平面道路网，而是蜂巢、蚁窝形的立体狭窄坑道。

行走在其间，方向感会被极大模糊，也分不清是几层，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转角，而左右两侧就是一个个面积很小的房间。

每一个房间一般只有一个窗，或者没有。

房间互相重叠，有的窗户通向的只是气道，根本不是对向户外。

立体繁复的廊道，复杂难闻的气味，时刻嘈杂让人发疯的环境，仅剩窗户里的那一抹微光，这是一个足以让普通五名城人发疯的地方。

修铭第一次见到了繁城之下，而且就在靠自己如此近的地方。

这里的人，甚至过的不如过纷战之地的混乱八向。

其他或许还能一时忍受，但复杂的廊道却让其他五名城人迈入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明确的几层，没有明确的方向，几条弯弯绕绕的廊道，却贯通着百万左右的房间。

如果靠眼睛来找路，那这里就是无解的迷宫。

所以聆星人靠的是声音，在这同样窒息的声场中，聆星人却总能找到了挂在自家门口的风铃发出的特殊响声。

修铭感知序列更加底层，所以也能在复杂的信息场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是行走在这里的体感注定很差，同时萦绕心头的困惑，也很难得到消解。

耳子窝的建材像是一种泥，不是普通的泥，至少它在塑形之后便不再吸水，不至于一旦溢水就变成泥坑，或是直接整个塌掉。

同时脚踩上去，也不像普通泥土一样板结后，显得极为干硬。

它的含水量似乎是恒定的，这才是耳子窝不断的随意堆叠后，依然能够不倒的缘故。

或许这是来自聆星的建筑技术，又或是聆星人为了适应环境，不得不新开辟的路。

与人体的互动感觉，耳子窝的墙体地面，似乎都像是橡皮泥。

修铭脚上稍微一使劲，地面就会下陷，而脚步一移开，它又会返回原来的样子，像是有记忆一般。

偏软性的建筑底材，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对冲击力的缓冲。

即使五名城少见的地震了，这里也不会被轻易震塌。

但偏软性的建材底材，也有一个很大的坏处，那就在摇摆的过程中，很容易突破力学平衡到一端过重，从而“迎风倒”。

而且缺乏骨架，也容易被自上而下的重量压垮。

不过耳子窝显然达成了某种平衡，这或许与它厚实的墙体、狭小的腔体，也与它臃肿的泥山外形有关。

聆星人过的不算好，但至少还过得下去。

耳子窝已经定形了，只是具备一定的弹性空间。

而此刻不定形的未来，却似乎酝酿着一场撕裂所有形梏的危机，这让修铭不得不将视界从耳子窝本身转移，看向容纳着它的整个五名城。

......

耳子窝的廊道狭窄且悠长，因为各个方向都是聆星人的房间，这条长长的廊道上也没有窗户。

只有根本透不出一丝光线的细小透气孔，以及一些十分昏暗的石灯。

各家各户门上的风铃，都被廊道上空气流通形成的气流吹拂着，它们身姿摇曳，让人下意识地想把它按住。

风铃晃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这是很诡异的一幕，要不是这里太过于真实，修铭会怀疑走到了一个虚相构成的假界。

不过看到这里，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人口极其稠密的耳子窝，他们走过来一路除了一个昏昏欲睡的前台，长长的廊道里面他们看不到一个人。

因为所有的人都呆在房间里面。因为他们也听不到了风铃的响声，所以一旦离开就很可能再也无法找到自己的家。

耳子窝的墙体很厚，门却很薄，狭窄的空间储存不了太多的物资，但是五名城人即使一段时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

可是一旦走错了路，掉到某一个落坊里面，那就是九条命也不够填呢？

五名城的夜色不算美丽，却隐藏许多危险。

因为发不出声音，三人一直走着，只有偶尔的眼神交汇，确认没有落队，一直也没有其他的交流。

施娟儿或许是担心段宏的安危，加上她本来就是急性子，所以走在最前面。

不过每到一个岔路口，还是需要修铭给她指明方向。

王轩兰看起来走的挺快，却总是不经意间落在后面，修铭夹在中间，用视线连接这两位步伐永远走不到一起的女人。

他倒不担心，走失后这两人遇到危险。

主要是害怕，万一出现几个不长眼的混混，惹毛这两人，万一祸及整个耳子窝。

尽管有一些老朋友，应该已经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但同样也应该有人晃了神没注意到。

现在他们三人行事也不只是三人自己了，身后的八向樊笼都需要他们考虑，因为先低调探寻是早就通过气的。

来这寻找段宏，也是这个原因。

除了段宏，心鬼也是一个选择。

一路无话，逐渐深入的耳子窝却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如果修铭不是可以直接感受段宏你的时空位置，这里路他们根本无法深入。

不过在经过一段较为漫长的跋涉后，他们也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施娟儿一马当先，三声急促的快速敲门后，她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了更大力气拍在门上，确认门整个都在震动后，她才作罢。

因为这里没有声音，敲门声也无法传递，她只能用更原始直接的方式。

此时修铭才跟了过来，而王轩兰还在远处。

两人对视一眼，里面的段宏依然没有动静。

施娟儿叹了口气，拳头已经捏起来了。

修铭拉住了她的手，比划着他有办法，堪堪将段妈妈的家门保住了。

五名城里面的所有超凡之灵都会被削弱，可不代表他们会变成平凡的普通人。

他能直接找到段宏，也可以让段宏知道有人找到了他。

这无法传递太多的信息，但是他们已经到了门外，只是让他知道门外有人这并不难。

王轩兰老神在在的走了过来，门也在这时开了。

段宏穿着睡衣出现，眼睛上却是大大的黑眼圈。

好像是刚睡醒，也可能是压根就没睡。

他先看到王轩兰是一惊，看到修铭，转头跳过，又看到娟儿，转眼间笑容满面。

变脸看得修铭一愣一愣的，不过由不得他生气，段宏已经退后打开了门，并挥手让几人进来。

几人无声的走入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以及一些杂物。

在五名城这座高城里，修铭不知道这种家徒四壁的现象，是否仅仅局限在聆星人当中。

又是他们不能，还是不想呢？

四人都在，不大的房间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尤其当主客都站着时。

王轩兰非常不见外的占了一把椅子，施娟儿犹豫了一下，坐在另外一把上。

给修铭的选择只剩下了，站着或者与段宏一起，直接坐到一张床上。

修铭内心五味杂陈，五星指挥部怎么沦落至此了呢？

他选择面壁。

不算光洁的墙壁上，刻画许多图案，与一些没擦写干净的文字。

修铭抚摸着刻画的凹痕，看出来一些端倪。

无声，不是刚刚才开始的，段宏已经经历了这样的情况有一段时间，其间他也与其他聆星人交流过。

而交流的方式，就是这些写写画画。

见修铭站着，段宏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床。

他站到墙壁前面，从一个坑洞里掏出两根尖锐的铁条，递了一根给修铭。

然后段宏在犹如橡皮泥质地一样的墙上，开始书写。

段宏首先写到：“你们离开后，五名城发生了许多事情。

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现在的五名城是一座无声之城。

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是......”段宏的手在发抖，修铭的心也提了起来。

“金忌之死，聆星...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