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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时空的薪材无疑是人本身,无论是历史的目光,还是未来的声音,都在不断倾轧着现行你我的认知。
所以我的逆行在你们看来,是为了建造‘未来’的盒子,可是在我自己看来,又同时在完善自身‘过去’的存在。
这其中有矛盾的地方,而我们最好允许矛盾的存在。
留下一部分的迷雾,不要试图让不同视界中的具体得到,被迫成为无视条件的唯一答案。”
方寸锦的话音落下。
“不要试图找到答案,这本身算是一种答案吗?”
对话之余,修铭闲着没事,将茶杯上边缘附着的水渍擦掉,然而这杯水倒的太满了,无论他擦掉几次它都会沿着杯沿流淌到茶几上。“滴答~滴答~”清脆的声音穿插在偏沉重的对话里。
“这取决于你是否需要这个答案。”方寸锦的回答还是没有感情。
“可是你告诫着我们,不要寻求唯一的答案,不要刻舟求剑。那么你的行为如果不是在找寻答案?又该做如何的解释呢?”
“没错,我也依然在找。”
“呵呵~说与做是两回事吗?”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更喜欢将它解读为,给自己留一点冗余。好的差的,有的时候事情好的极为明显却是错的,有的时候人可以混沌不清却都是对的。”
“当面转折,太过于生硬了。”
“你明白就好。”
“明白?理想和现实吗?”
“也行。”
“说回正题,‘未来’或者说‘盒子’的体块已经只剩下两块。
那么可以改变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我所看到的盒子外的斑斓时空终于完整起来。
透过这个盒子你我才能相见,我听到过去的你,对我、对未来的你共同的警告。
现在我不会知道未来的我,基于何种立场上会有毁灭一切的欲望,但我一定会尽可能不让这一幕发生。
所以短期的未来已定,不管在哪一个版本中,两城合一,夜色在侧。
至于六通的泄洪问题,想必这也是你建立这个盒子的另外一重目的,它构造的空域也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承载着导致最终热寂结局的多余热熵。
让既定的结局,尽可能用一段亘古悠长的岁月,填补掉中间的空白。那眼前的危机,也自然不存在了。
不过本身它也来自斑斓时空,你这一手说到底是套娃啊。
当你从‘未来’出现,至少五名城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刚刚更深远层面的考量则本身无解,多说也无益。
所以...我建议我们到此为止,就像你说的一样,不要试图寻找答案。
让数字停一停吧。”
修铭看向方寸锦,眼神中带着一丝恳切。
方寸锦冰冷地说道:“停不了,我也只能有限的控制它。”
“不能?还是不愿?”
“有区别吗?”
“没有。”
“那便继续下去吧,只了解未来的声音,对那些好奇的五名城人可不足够,还得体会一下来自过去的视线啊。”方寸锦的话是玩笑,语态却像个机器。
段宏偷瞥的目光,终于游离到修铭的身上,他的神色也变得难以置信起来。
完了,这一局他就不该躺在沙发上,应该躲在地板缝里。
当视线都落到修铭的身上时,修铭知道他再躲躲藏藏也没有意义了。
没错,作为水面下暗潮的修铭,他一直还藏着一些秘密。
真正的秘密他不会对任何人说,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现在他没有秘密了,因为这已经变成了坦白局。
“你可真没人性。”修铭扶额道。
“你是唯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人。”方寸锦立刻反驳。
段宏赞同地点头,随后接道:“你们可真没人性。”
“你有资格,在光谱上,我与他确实远不如你。”方寸锦理性地赞同。
“不是吧,你看他跟个机器一样,我学了这么久又回到原地了?”修铭叫屈道。
“确实你现在人性挺丰满的,堪称为最精致的伪人。我回五名城后会建议将人性占比低于你的都开除人籍,当然是否包括你还得看你后续表现。”段宏正经地说道。
“这......”修铭有些傻眼。“标准怎么能由人定呢?太主观了!”
“是人定嘛?挺客观的。”段宏驳回异议。“说正事,我会一直观察你的,最后一定做出公平的审判。”
“坦白吗?其实也不是大事啦,说辞和方寸锦的也差不多。你们都知道,斑斓时空的每一个生灵都有根系,有的人根系就是高城,有的人根植夜色。只是林子与花圃的差别,不变的是都面朝着月相。
每一个生灵,水面上浮现都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本质都被浮相本身撇除在外。
生灵之异也都源于这份无法触及的本质,也是我们在人性与物性平衡中,诞生物性的假想物。
人性本身最后都会趋同一副形梏,但在物性却没有任何一丝可以苟同,趋异是其本性。
因性异,而果别,因性同,而花开。
说人话,别管缔造的‘我们’源头如何,进入了这浮相棋盘之中后,路便是一致的,嗯~除了方寸锦,他走反了。
路一致,所以无高低,只有远近。”
“别假模样的诗意阐述了,说重点,你是何方大妖或是恶鬼?”段宏皱着眉头打断。
“...咳咳,我是那只眼睛。”
“嗯?”
“不准确的描述,那个‘我’从时间起始之处瞭望这里,那个‘他’在时间尽头发声。我与他之间,便是整个斑斓时空。”
“哦~嗯。嗯?嗯~!”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件有点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其实它也不需要理解,‘它’的成形只是我与方寸锦之间的共识基础,却不一定是所有人的共识基础。斑斓时空有很多面,也不止一个源头,时空耦合的过程中本就是体现无源的一个过程。
而我的源头,那股暗潮,它虽然就是落下的月潮,也就是沉没到水下的过去时空。
可它对我就像是一个房子,我只是其中的一个住客。每个人的物性都极其庞大,而我只是稍稍更突出一些。
五名城也有过其他修家人,修家人其实都是这个物性的延展,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已经是最后一个修家人,所以不小心成了其唯一的形梏。
所以我对于五名城人,就是普通的异星灵,绝对不是段家隔了几万代的祖先。放心吧,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虽然我也不介意,要.......”
段宏震撼之余,抄起了切青瓜的刀。“滚!”
“哈哈~”方寸锦用僵硬地笑声,重新将刚刚解冻的气氛拉回了冰点。
修铭用古怪地眼神看着他,失望地摇了摇头。“过去,不对。未来的你,真的和现在你差的太多,你还需要学习很多。”
段宏神态更显得复杂,不知道如何面对方寸锦。
事到如今,段宏已经明白了这个时序的方寸锦,他手上还没沾上聆星人的血,然而他的确终究要去做那件事情。
因为那件事情,已经是现在五名城的过去,是他们共同存在的基础。
段宏可以任性地选择阻止,但不谈有没有用,当他成功时,他也可能会成为毁灭现今时序的凶手。
所以段宏他在这件事情上什么都做不了,因此只是心中难以接受,却已经决定了不会去干涉。
也许是过去的老方,始终活在段宏的记忆中,他也会偶尔的站到对方的立场上考虑。当自己成为一个与所有人逆行的人,当人生的前方是所有人的过去,一切未知都不存在,只有一个个必须按部就班落下的脚步。
那似乎也很无趣啊。
“这个盒子潜入水下后,我们还会见面吗?”修铭插话道。
方寸锦迟疑了一下。
“好了,我知道了,我们会见到过去的你,而你会见到过去的我们,而我们都在彼此的未来中永远错过。太诗意了!”修铭看起来依旧不端正。
方寸锦点了点头。
“停停停!又跑题了,我们之后到底会怎么样?五名城他们想要什么你们又代表着各自的势力,却全然不在意这份‘未来’的比例配重吗?”段宏恢复了精力,作为最接近正常人的人,所以作出了最正常的质疑。
两人视线转了回来。
“一个个答。首先没有标准成形的结局,只是一份不同的可能。”修铭转向方寸锦。“是这个意思对吧。”
“对,虽然我来自未来,可是未来没有固定,走到你们面前现在的‘我’,是无数个‘我’死亡后,倒序成为的‘我’。所以我的记忆是混杂,甚至冲突的,而当所有可能性都成真后,你也可以理解‘我’其实没有任何有用的记忆。”方寸锦一点一滴将自己拆个稀碎。
这的确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其他两人都有所触动。
从过去到未来,是树状的分叉,每一个人都可能有无数个未来。
方寸锦从未来走向过去,无数个他,却只会有唯一的过去。
修铭继续说道:“最有可能的未来,其实我们一开始就看到了。毕竟最贴近毁灭的,也应该最真实。”
段宏缓缓地点点头,他猜到了,这样问更多是为了确认共识。
“至于蛋糕的问题,你看人真准,我不打算分。”
“什么你要吃独食?!吃得下吗?”
“不,不是,你。吁~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没有资格去分,至少我们的人性没有这个资格凌驾在其他人性之上。”修铭青筋一跳,急忙辩解说道。
“这是他的想法,我的原因是,我不能干涉自己的过去,也就是你们的未来。”方寸锦说道。
“可是建立这个盒子,它不是一种干涉吗?”
“算,但它是我找得到的唯一,至少现在的‘我’认为,它在我的既定未来中。”
“现在吗?那未来的‘你’呢?”修铭沉吟了一下。“我们的历史,真的不会分叉?也许也会有不同的我,只是我永远不会记住呢?”
“我不知道。”方寸锦答得干净简洁。
修铭没有追问,就像段宏一样,有些问题只是为了建立共识,不是来寻求答案的。
段宏结束了沉默。“你们还算有人性,可是有限‘未来’面前,对其他人的人性考验就开始了。而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到时再起争端,唉~”
“别一根筋变两头堵啊,重点在平衡。道理只是道理,恪守自身的底线是对别人最大的尊重。即使是我们这些超凡灵,也只能创造最好的环境,为人性的自由选择做铺垫。
五名、将主、四夜,都不是吃素的,而且此事后,他们已经明白了彼此之外,也还有一条边界。”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做?”段宏质疑说道。
“做!”修铭拍桌呐喊。
“什么”
“定水线!”修铭直到此刻才下定了决心,而方寸锦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什么意思?”段宏继续追问。
“你说的对,权责的统一意味着我们不能只是漠视一切发生。哪怕是主动闭上眼睛,眼前的光影也大致勾勒出一些事情的走向。
人与人之间的爱,人与人之间的善,人与人之间的恶,它们都是人性本身发展的一部分,作为个体的我们没有资格为其套上樊笼。
但是,我们作为超凡之灵,斑斓时空又处在浪头转向的关键时期,有能力就有责任将其长久延续下去。
两个方面,一则降低生灵间冲突的烈度,二则减少热熵的持续性堆积。
冲突应该有限度,内耗应该有下限,行为应该有底线。我们握着钥匙,此刻应该把大门关严一点,让屋里面的冷气不会太快的溜出门外。”
“听起来很有道理,我们应该怎么做?”段宏期待说道。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这是一个复杂的体系,这是一个......”修铭的面色凝重。
“停~!说重点。”
“这事不急,我们应该回去再讨论讨论。”修铭又退缩了。
“你是怕把门关死吗?”段宏却忽然想明白了。水线,既是时光抛下人类不断向前的线,是时空切除时间维度的最宽面,是人性形梏所在浮现的阈限,也是心乡晦暗之处的最低谷。
水线高,天地低。水线低,天地高。
水线高低,决定了人可以对天地、对人自己影响的极限,既可能是极致的恶,也可能是极致的善。
人该是蜉蝣,还是巨象?
“嗯~”修铭泄了气。“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是很美好的,但理论就是理论,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我想小心,也该是这份权责统一的体现。”修铭垂着头说道。
段宏不再回应,红房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方寸锦再次说话,却是一份逐客令。“你们该走了。”
修铭有所预料,神色复杂。
段宏有些惊诧,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你不走吗?”
“我的路与你们不重合,而且我已经看到了起始点,最后欠缺的计划已经完整,我的路已经明确了。”方寸锦话语冰冷。
“可是‘二’的定义呢?还有‘一’呢?差了两个时序啊,这个盒子不是不完整吗?”段宏感到费解。
“它本来就不完整,也不该完整。不该差的不是‘二’,而是‘一’与‘十’。至于‘二’,你已经见到了。”方寸锦继续说道。
到了这么靠前的地方,修铭看得比方寸锦更清晰。
“是两端,起始点的第一个视线,终末之前的最后回声,这也是斑斓时空认知的两端,也是我与他的物性。
不过更本质的是,每一个人视界的两端。
光与时间同行,一切的视界都在变大的过程中沉没到水线下,然而脱离即时的刻度,并不是一切都会马上在水线下马上消逝。
水线虽然也是认知的边界,可认知之外存在着某些事物也是共识。
视界本就是光锥,一切视界从起始点出发开始,人所有看到的事物都在一个平面上成形,并且构成有前后关系的立体图形。
然后目光虽然也是光速,可即使离得很近,有这个过程的注视一定存在着观察者与被观察物的时间差。
可能很小,却并非不存在,从这个角度上,一切能被看到的事物,都是某种已经沉没的过去。
其他感知方式也是同理,人一直都被‘过去’包裹着。
既然时间差客观存在,那么每个人看到世界本来就不可能一致,甚至不该称之为同一个世界。
因为观察者的位置,抬头时间的每一毫秒的细微时间差异,都将隔出一个个雷同却天翻地覆的世界。
只是感知的阈限到了底,我们也许并不能发现世界的变化。
不过基于此,便已经存在着一个主观上相似,客观上截然不同瞬息万变的世界端点。
也就是视界光锥的两端,或者说人与时间的对立。
这也是水线问题,基于共识建立的水线,影响着那个群体主观上相似的世界。
所以水线问题,是很大的问题。”
修铭不小心的说多了。
段宏沉浸在思考中,方寸锦刚刚撵人,这会又帮他们倒了一杯水。
段宏“咕嘟~咕嘟~”一口喝干,却仍然觉得口渴难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水线,两端。”
“是粗细,不是长短哦。”修铭提醒说道。
“我知道。”
“那便走吧。”方寸锦再次撵人。
“最后一个问题。”段宏追问道。
修铭察觉到了什么,主动带头一步先离开红房,只留下他们两人。
“嗯。”方寸锦平淡回应。
“这个‘盒子’里的记忆,你也会丢掉吗?”
“会,因为会干扰。”
“好,那我的仇报了,因为你没有真正的活过。”
“也许吧,感谢你的释怀。”
“不用感谢,我们不是朋友。”
“好。”
......
段宏追上修铭。
“刚才他在,我没好意思问。”
“什么?”
“我现在还是四指蛤蟆的模样吗?”
“你误会了,即使你是蛤蟆,其实我也看不出来。相由心生,内质外相,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的样子。”
“怎么感觉你在骂我?还有那你也不怎么厉害吗,第一只眼睛。”
“别这么叫,怪恶心的。其实也不是眼睛,只是一种更广泛的通感。时间的一端是视线,一端是回音,也是因为具象且符合直觉的事物,更容易让人接受。”
“不怎么符合我的直觉。”
“废物,你是聆星人。”
“那到底符合哪里,又是谁的直觉?”
“我的,我的。”
“好主观。”
“......”
“下面我们应该去哪里?”
“到此为止吧。”
“结束了?”
“嗯。”
“那怎么回去?”
“睁开眼睛,不对,你是聆星人。仔细听,跟着感觉走。”
“这么草率吗?”
“不然呢,斑斓时空被感知相连的啊,不接受感知锚定哪里还有其他的路。”
“你怎么不听,或者不闭眼?”
“我怕你不成功,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感觉你在撒谎,不过谢谢关心。”
几次尝试之后,段宏化作一滩墨水,流进了花园的酸池里面。
修铭叹了一口气,余光中方寸锦始终站在门边。
他没有回头,随意地挥了挥手,向前走几步身形骤然溃散,如同一阵雾气一样消失。
当修铭也离开后,‘盒子’便失去浮在水面上的价值,迅速从所有人的认知当中褪去。
而这个方寸锦,他只是十七夜蝉的其中一夜,除了其中路线的记忆,他的一切也会被自身遗忘。
再之后新的方寸锦,会带领四夜家长与五名城交战,并且毁灭聆星,完成建造‘盒子’的基本条件。
再再之后,又忘记一切的方寸锦,才会步入五名城,成为平康坊平凡的一员,而后加入红房,完成循环。
无数的不相连碎片,就在他整体倒序,局部顺序人生中潦草成形。
他也许会逆行到时空冷寂,却不一定遇上那第一只眼睛。
也许他看到了,只是没有打招呼,也许他没有走到那一步。
不管如何,他终归就是一个人。
不过因为记忆被一段段切除,他的感知本身也受影响,方寸锦并没有时间感受孤独,因为他不算完整的人。
而更本质上,从未来而来的他,是一只趴在斑斓时空平铺开来时间线上的巨蝉。
随着斑斓时空本身的一遍遍展开,它以一种近乎永生的姿态,嵌套在其中。
直到月潮彻底落下,此处再无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