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坊,在盛安京的东城,离着谢府的长兴坊不算很远,半个时辰就到了。
时下多有官贵人家将花卉寄养在专门的花坊里,让信任得过的园艺师照应。
这悦悠堂地方不算大,一进的院子,大门进去的中间一道垂花廊上,左右贴着墙的全是花架子,这些花多是用来出售的。
进到里院,则为精心伺栽与各家寄养的花卉盆栽,还有正中两间供主人住寝的厢房。
但闻堂内百花溢香,青翠的绿叶与五彩斑斓的花瓣相映,很是幅生机盎然景致。
一个青裳花农模样的大叔上前来迎接,认出是谢府的三小姐,忙谦恭施了礼。
但见花农大叔约四十五上下年纪,八字胡,清瘦朴净的脸庞,竟叫魏妆看得眼熟。蓦地想起来,他像是前世轩怡居士那座园子里的严管家。
她才这样思索,便已听谢莹在旁边介绍道:“这是严管家,妆妹妹叫他严伯就好。悦悠堂新近换了个新主子,原来的老主人故去,由他徒弟接手了。今日他恰好不在,长得可周俊,择日定领你瞧瞧!”
说着抿嘴嘿然浅笑。
果然是同一个人……
魏妆没到过悦悠堂,她只知道萃薇园,但那也在几年之后了。萃薇园的主人是轩怡居士,因轩怡居士时常游历在外,且爱花如命,园子更是三两年才难得开放一次,魏妆便从未见过本人。但她喜欢花,逢开园子定前去观赏,故而对严管家比较面熟。
却不知,这时候的悦悠堂主是否为后来的轩怡居士呢。
她跟着谢莹走入里院的左边廊下,谢莹的香玉牡丹便放置在一樽专门定制的檀木花架上。
但见雕饰繁复的紫砂泥花盆,好不奢美。眼下三月底,牡丹花大约四五月开放,里头所种的植株却萎蔫弱态,绿叶上更敷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斑粉状,一眼看去就是着病害了。
谢莹望见花叶上的白膜斑比前几天更甚,连忙快步赶上前,沮丧地怨怪道:“必是那日卖花的贩子诳我,说这是洛阳新培育的品种。你看,分明去年冬月买回来时还是好的,养着养着就成这样了,如何拿去见人呀!”
悦悠堂地方小,平日乌堂主亦频频不在,只有严管家和两个小学徒。
可严管家自己也算技术精湛的老花农了,寻常堂主不在,都由他一人照应得好好的。哪儿想,这盆花死活叫人想不出是何处出了岔子。
严管家便叹气道:“堂主查过根茎,按说花乃是真的。但这原种子大约有问题,故而生长中容易羸弱。奇怪的是,堂主已更换土壤,亦用蓝水将根部消过毒,施了药粉与养料,按说应该痊愈了,却莫名反复起斑,收效甚微。他还在琢磨新法子,只近二日出城忙活去了,尚待归京。”
谢莹听罢,急得都要跳起来了,拭起袖子嘤呜道:“呜呜,那可怎么办,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斗妍会了!年年斗妍会都没拿过头筹,我多想在自己成亲前赢一次呢!”
斗妍会是由中宫皇后举办的,参赛者皆为京中各家未婚的贵女千金。男子亦可观赏。女子在赛后,可将花卉赠与心仪的男子,意即表达韶华似锦,郎情妾意,好花常开。
……斗妍会,也就是饴淳公主选驸马之际了。
魏妆掖唇角,心底掠过一丝想法。她按捺下去,凑近花盆,弯下膝察看。
这款香玉牡丹她也是头一次见,确是新培育出的品种。据说开出的花呈荷花型,又似玉冠,初开略浅浅粉色,盛开后则洁白如玉,香气尤袭人。但因为一次斗妍会上出了丑,惹得后宫娘娘不喜,便被禁栽了。
她还未得机会观赏过呢,没想到第一次见到,竟这般萧条。
莫非被禁的原因,或就与谢莹的这一盆有关。
对于一种花的诞生价值而言,确为可惜了。她看看能不能救回它。
第17章
栽种牡丹花宜在通风排水优良处,院内多是精心养植的花卉,这一点自然做得到位。
魏妆侧身查看四周,忽然被上风口的一盆长寿花吸引住。下意识走过去瞧了瞧,轻盈地翻看一下叶子,隐约竟在叶腹下发现几点白色的孢子。
要知道,这种分-身孢子对于大多数花卉都是要命的。萌发后,不仅吸收叶片的养分,繁衍也迅速,能借助风力扩散,若不根除之,七八日便可反复一次。
孢子侵染植株后会阻碍绿叶生长,花芽不开,严重时整株都会停长,直至死亡。
她让其余二人上前来看孢子,小作解说一番,又补充道:“确如严伯所言,这盆牡丹的原种就不饱满,又是去年十一月移栽,季节过晚,所以生长中更容易着染病害。”
谢莹倒吸口冷气,着急发问道:“那该怎么办才好?严伯,这盆长寿花谁搬来的,哪家的?怎就专专在上风口对着我的香玉牡丹?我多难才买到的呢!”
严管家也甚为难,低头思索:“这个……似是林府仆人搬进来的,我见花朵饱满,并无虫害,又与三小姐你的牡丹有一定距离,便未挪移。怎料竟藏了这种孢子,难怪堂主调理牡丹叶的过程中反复多次。”
林府……歹毒。
气得谢莹捏起小拳:“又是林梓瑶那个心机女,她果真一日不算计我都不过瘾。”
这林府乃是三品光禄大夫,林梓瑶在谢莹与奚家公子订亲前,似曾爱慕过。是以,日常总以各种名目使绊子。
严管家不由叹气,他一个普普通通花农,哪能猜出贵女们的那些繁复心思。
长寿花本身抗害能力较强,且花朵叶片堆簇,孢子隐在其中不宜被发觉。但上风口的风一吹,就容易落到本就基础薄弱的香玉牡丹上,在牡丹叶上肆意反复繁殖。
魏妆叫来那边的小徒弟,把花盆抬至另一处,又从藤箱中取出一小瓷瓶粉末,用水兑了些淋洒到花叶上。
少顷,拿起一包土壤并剩下的粉末,转身交给严管家道:“我这里有些特制的养料,严伯且将它覆在花盆表面。其余药粉每日傍晚喷一次,若能有用,大约三五天就能看出变化来,七天左右白斑消失,之后便能修复茁壮。烦请严伯照应着,若见效请上门告知,届时我再调整。”
严管家看着姑娘虽面生,却妍姿俏丽,且说得条条是道,心下颇感诧异。
他们悦悠堂可以说是整个盛安京最出名的花坊了,即便地方不大,但花艺过硬。而眼下的乌堂主,嗜花似命,唯好自由,更比前任老堂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宫中出高价聘请,乌堂主都推拒了。
眼前这位小姐竟胸有成竹,莫非比自家堂主还厉害?
但总归先试试才知道,便将东西接了过来。
谢莹总算宽了些心,牵着魏妆往院外走去。
只见回廊上过来两名鲜亮的女子,左边的身段略腴润,